九月的风裹着夏末残留的燥热，撞在镇高中教学楼的玻璃窗上，把走廊里的喧闹揉碎了，混着讲台上簌簌落下的粉笔灰，飘进高二（3）班的教室。
沈屿站在教室后门，左手攥着书包带，右手轻轻扶着门框，目光在满是陌生名字的课桌间扫了又扫——文理分班打乱了所有熟悉的排布，他找了半天才在靠窗第三排看到贴着自己名字的课桌。
桌肚里积着层薄灰，是整个暑假没人打理的痕迹。
沈屿弯腰想拿纸巾擦，左腿膝盖却突然传来一阵钝痛，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动作顿在半空。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旁边走过来，带着刚跑完步的轻喘，伸手拿起他手里的纸巾，弯腰擦起了桌面。
“我来吧。”
沈屿抬头，撞进一双亮得像夏末夜空的眼睛。
男生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额前碎发沾着点汗，手指骨节分明，擦桌子的动作算不上利落，甚至有些笨拙，却格外认真——连桌角积灰的缝隙都没放过，指尖偶尔蹭到桌面的木纹，还会顿一下，像是在确认有没有擦干净。
这人叫陈野，沈屿有印象。
初中时是隔壁班的体育委员，运动会上拿过百米冠军，跑起来像阵风，是全校都能叫出名字的男生。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和这样的人分到同班，还被对方主动帮忙擦桌子。
“谢谢。”
沈屿的声音有点轻，刚说完，就看见陈野擦到最后一块区域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垂在桌沿的手。
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两人同时愣住。
沈屿的耳根瞬间泛红，赶紧把手往回缩，陈野也迅速移开目光，把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声音有点干：“没事。”
两人没再说话，陈野走到旁边的空位坐下，拿出课本摊开，却没立刻翻页，指尖在书页边缘轻轻摩挲着——刚才碰到沈屿手的地方，好像还留着对方微凉的温度。
沈屿坐在他旁边，假装整理书包，余光却忍不住往陈野那边瞟，看他垂着眼帘的样子，看他校服袖口磨出的毛边，心里像落了颗小石子，轻轻漾开一圈涟漪。
下课铃刚响，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
沈屿刚想拿出画本，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笑声。
他回头，看见张磊正和几个男生凑在一起，目光落在他的腿上，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你看他那样，走路都晃，还敢选理科，不怕考试时连笔都握不稳？”
“我看啊，这瘸腿的桌子擦再干净也站不稳，人跟桌子也差不多。”
张磊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沈屿和陈野都听见。
沈屿的脸瞬间涨红，指尖攥紧了画本，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页里。
他想反驳，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陈野突然站起身。
他没回头，也没怒吼，只是沉默地走到沈屿身后，站在张磊面前，形成一道不算宽厚却格外结实的物理屏障。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的肩膀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刚好罩住沈屿。
陈野垂着眼，看着张磊，眼神冷得像结了冰，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道歉。”
张磊被他的气势吓到了，却还想嘴硬：“我又没说错，他本来就是……道歉。”
陈野打断他，往前迈了一步，逼近张磊。
张磊下意识往后退，撞到了身后的课桌，发出“哐当”一声响。
周围的喧闹瞬间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你想干什么？
还想打架不成？”
张磊色厉内荏地喊道。
“不想打架，就道歉。”
陈野的声音依旧平静，眼神却更冷了，“为你刚才说的话，给沈屿道歉。”
就在这时，林晚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外面走进来，刚好撞见这一幕。
她是从隔壁班转来的，昨天刚和沈屿因为画画聊过几句，算是半个熟人。
看到张磊欺负人，她立刻走过来，把作业本往桌上一放，叉着腰说：“张磊，你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拿别人的身体缺陷开玩笑，算什么本事？”
大刘也跟着走过来，他是陈野的发小，人高马大，站在陈野身边，像座小山似的。
“就是，”他拍了拍陈野的肩膀，“欺负人也不看看对象，陈野的朋友你也敢惹？
赶紧道歉，不然咱们就去找班主任评评理。”
张磊看着眼前的三人，知道自己讨不到好，只好不情不愿地看向沈屿，小声说：“对不起。”
“没听见。”
陈野皱眉，“大声点。”
张磊咬了咬牙，提高声音：“对不起！”
说完，他赶紧推开人群，灰溜溜地跑出了教室。
周围的同学见没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开。
林晚拍了拍沈屿的肩膀，笑着说：“别理他，这种人就是欠收拾。
我叫林晚，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大刘也笑着说：“我叫大刘，跟陈野是发小，以后谁再敢欺负你，跟我说，我帮你揍他！”
沈屿看着眼前的三人，心里暖烘烘的，刚才的委屈好像一下子就散了。
他点了点头，小声说：“谢谢你们，我叫沈屿。”
“跟我们还客气啥！”
陈野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快上课了，赶紧坐好吧。”
放学铃声响起时，天己经有点暗了。
沈屿收拾好书包，刚想起身，就看见陈野走过来，极其自然地拿过他的书包，挎在自己肩上。
“顺路，我送你回去。”
沈屿愣了一下，赶紧说：“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没事，刚好顺路。”
陈野说着，己经率先走出了教室。
沈屿没办法，只好跟在他身后。
两人并肩走在放学的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慢慢重叠在一起。
沈屿走得慢，陈野就刻意放慢脚步，偶尔会侧过头问一句“累不累”，语气里的关心没掺半点客套。
沈屿轻声道谢，偷偷看陈野的侧脸——夕阳落在他的轮廓上，把他的睫毛染成金色，看起来格外温柔。
走到沈屿家楼下时，陈野把书包递给他，“上去吧，明天早上我来叫你一起上学。”
“不用麻烦你了……”沈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野打断了。
“不麻烦，顺路。”
陈野笑了笑，转身走了。
沈屿站在楼下，看着陈野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夕阳里，心里突然觉得，这个开学日，好像……没那么糟。
他攥着书包带，转身往楼上走，嘴角忍不住向上扬——或许，这个高二，会有不一样的故事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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