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苦,是唯一的知觉。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根,从舌尖蔓延开,缠绕住西肢百骸,最终死死勒紧了心口。
安远侯府的嫡女苏晚卿,意识在无尽的冰冷中下沉,耳边丫鬟的哭泣声隔着一层厚厚的帘幕,渐行渐远。
她十五年的人生,就像一碗从未停歇的药,终于流尽了最后一滴苦涩。
然而,就在那意识即将被永恒的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痛!
并非药石带来的绵长苦楚,而是一种截然不同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
紧接着,一道白光炽热,扭曲了周遭的一切!
巨响撕裂耳膜,滚烫的金属碎片裹挟着浓烈的煤气味扑面而来——“不!”
她猛地睁开双眼。
大口喘着气,心脏因失重感而狂跳。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宛如水晶被打磨到了极致。
青纱帐古朴。
帐角挂着一个香囊,针脚粗疏,绣样歪斜。
上等檀香醇厚,混着药渣未散尽的苦涩,更有一丝木料因不见光日而生的霉气,沉闷,三者交织,却又泾渭分明。
就在她脑中一片空白时,一股庞大的记忆洪流,全然不属于她,如决堤洪水般,野蛮地冲了进来!
嗡——!
剧烈的头痛让她几欲昏厥。
十五年的岁月光影,像一出被强行塞入眼眶的走马灯。
那个叫“苏晚卿”的女孩的一生,在她意识中飞速闪过:慈爱的祖母、威严的父亲、远在边关的兄长,还有……那汤药一碗碗从未断过,色泽漆黑,入口苦涩。
记忆的洪流褪去,她静静地躺在床上。
眼底最后的一丝波澜悄然敛去,瞳孔深处,那因震惊而扩散的微光收束成一点,宛如淬火后的针尖,沉静,却带着穿透一切的锋锐。
她缓缓闭上眼,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任由意识在脑海中急速奔流、重组。
原来,我真的死了。
那场实验室爆炸的炽热和巨响,是如此真实,不容置疑。
而现在……我又活了。
指尖下丝绸被褥冰凉顺滑的触感,清晰地宣告着这个荒谬的事实。
活在了一个名叫苏晚卿的,十五岁少女的身体里。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无声的自嘲。
穿越……这种只会出现在网络小说里的词,竟然成了她的现实。
她冷静地梳理着那段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安远侯府,病弱嫡女,久病缠身……最后,定格在“风寒引发旧疾而亡”这个结论上。
但也正是这个结论,让一位顶级主厨的专业本能,嗅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味道。
就像一道上好清汤,被日复一日滴入污水,根基早己毁坏。
那“污水”是什么?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口腔中残留的药味,成了破解谜题的最后一把钥匙。
黄连、甘草、当归……味道伪装得很好。
但骗不过她这条品尝过万千顶级食材的舌头。
在所有味道的尽头,舌根深处,盘踞着一丝阴寒之气,极难察觉,却如冰锥,首刺神魂。
“雪见草。”
她在心里,冰冷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这不是病逝。
这是一场谋杀,漫长,且以关爱为名。
那一刻,闺阁少女的柔弱与惊慌仿佛褪了色的外壳。
那个曾站在世界烹饪界顶点的灵魂,如今成了这具身体的主宰。
但从此刻起,她将以苏晚卿之名活下去。
为了这个无辜死去的少女,也为了她自己。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主厨江心,只有安远侯府嫡女,苏晚卿。
恰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姐!
您醒了!”
一个叫云珠的丫鬟喜极而泣,手中的铜盆“哐当”落地。
紧接着,门外传来另一个婆子尖细而不耐烦的声音:“大小姐醒了没?
老太君的寿宴快开席了,催了三遍了,大小姐亲手做的‘百福糕’,到底何时能好!”
“百福糕”……这个词,让苏晚卿脑海中浮现出一双手,苍白而微颤,却依旧在专注地筛选着米粉。
那份糕点或许稚嫩,却倾注了一个孙女最纯粹的孝心。
而厨房里,一份粗烂糕点,眼看就要顶替她的心血,再署上“苏晚卿”的名字。
这是对一个创作者名誉的践踏。
苏晚卿的目光骤然变得锋利如刀。
她平静地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对云珠说出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句话。
那语气与她病弱的外表截然不同,不容置疑:“扶我起来。
去厨房。”
那声音不高,甚至还带着几分病后的沙哑。
扑在床边的云珠却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对上那双眼睛,云珠心头猛地一跳,后面的话瞬间噎在了喉咙里。
被那目光轻轻一扫,云珠竟不由自主地垂下头,连哭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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