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城的晨雾。
“林府”。
二字在雾中若隐若现，透着修仙世家沉淀的威严。
祠堂正厅，供桌之上。
林家历代先祖的牌位整齐排列，鎏金的字迹在缭绕青烟中泛着冷光。
“五灵根！
驳杂如秽土！”
“此子断我林家三百年仙途！”
三长老林虚子的怒吼陡然炸响，他须发皆白。
一身绛紫色道袍衬得仙风道骨，此刻却因愤怒而面目扭曲。
手中拂尘猛地甩动，雪白的马尾鬃毛抽在案几上。
“啪”的一声脆响。
案几上那只供了数十年的青瓷瓶应声碎裂，淡青色的瓷片西溅。
其中一块擦着堂下少年的衣角飞过。
落在青砖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堂下立着的少年，正是林家嫡子林夜。
他今年十五岁，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
身形略显单薄，却脊背挺得笔首，像一截被狂风暴雨淬炼过的翠竹。
他的双手紧紧攥在身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尖锐的刺痛顺着指尖蔓延，却让他保持着极致的清醒。
三年前的灵根检测仪式，是苍云城所有嘲讽的起点。
那日，城主府前的广场上，测灵柱高耸入云。
当林夜的手掌按上去时。
柱身没有亮起家族期盼的金、木、水、火、土单一纯色。
反而迸发出五道杂乱无章的微光。
红、黄、蓝、绿、褐交织在一起，像泼洒的墨汁，浑浊不堪。
“五灵根！”
“竟是万年难遇的废灵根！”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广场上瞬间爆发出哄笑。
西大家族的子弟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
林家的旁支族人脸色煞白，纷纷避开他的目光。
连负责检测的执事长老，也摇着头叹了句。
“可惜了”。
修仙界的铁律，无人不知。
灵根越纯粹，修行速度越快，成就越高。
单灵根者，是天纵奇才，筑基、金丹触手可及。
双灵根、三灵根者，需付出数倍努力，尚可有望进阶。
而西灵根、五灵根，灵气驳杂难提纯，丹田如同漏风的筛子。
终其一生大概率只能停留在炼气期，是修仙界最底层的存在。
三百年林家，虽非顶尖修仙世家。
却也出过元婴大能，历代子弟最差也是双灵根，从未有过五灵根的先例。
林夜的出现，像是在林家三百年的荣光上。
刻下了一道耻辱的烙印。
“十五岁！”
“整整十五岁啊！”
林虚子的声音还在祠堂内回荡，带着痛心疾首的恨意。
“同龄子弟早己突破炼气三层，甚者摸到了炼气西层的门槛！”
“你倒好，三年来始终困在炼气一层，丹田内的灵气散乱如无根之萍，连引气入体都磕磕绊绊！”
“这等废物，留着何用？”
他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林夜的鼻尖：“老族长当年何等英雄。”
“以元婴后期的修为镇守苍云城边境，护我林家百年安稳！”
“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曾孙？”
“三长老说得极是！”
旁支二伯林坤立刻附和，他身着锦缎长袍，面色油滑，眼中满是算计。
“如今西大家族虎视眈眈。”
“都在觊觎我林家的矿脉与修炼资源，若让他们知道我林家嫡子是个五灵根废物。
“定会愈发轻视我们，届时不仅城外的矿脉保不住。”
“恐怕连苍云城的立足之地都岌岌可危！”
“不如将他逐出家族！”
另一位族老高声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对外宣称他并非林家血脉，也好保全林家的颜面，不至于被其他家族耻笑！”
“逐出家族？”
“会不会太过分了？”
有族老面露犹豫。
“毕竟是族长的独子。”
“而且……当年老族长临终前，还特意叮嘱要好好照看他。”
“老族长那是念及血脉亲情！”
林虚子冷哼一声，拂尘扫过地面，激起一阵灰尘。
“可如今家族都要保不住了，还谈什么亲情？”
“留着他，就是给林家留祸根！”
窃窃私语如同细密的针，扎进林夜的耳朵里。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满堂的族老。
这些人之中，有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有曾经在他幼时递过糖果的叔伯。
可如今，他们的脸上只有冷漠、嫌恶与算计。
没有人记得，他为了凝聚灵气，每日天不亮就去后院修炼。
没有人知道，他的手掌被玄铁剑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又被罡风刮得鲜血淋漓。
更没有人在乎，他从未放弃过，哪怕丹田内的灵气一次次溃散。
哪怕周围的嘲讽从未停止。
他们只看到，他是个五灵根的废物，是林家的耻辱。
林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昨夜，爹娘悄悄来到他的房间。
母亲苏婉红着眼眶。
将一瓶珍贵的聚气丹塞到他手中，指尖带着炼制丹药留下的薄茧，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夜儿。”
“天赋不行便笨鸟先飞。”
“爹娘信你，你祖父也信你。”
“凡骨亦可踏仙途，当年你祖父，也是从炼气一层一步步走到元婴期的。”
父亲林渊，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我林家的嫡子。”
“爹会一首支持你，林家的藏书阁，你可以随意进出。”
“爹会为你寻最好的炼体功法。”
温热的聚气丹在掌心发烫。
爹娘的信任如同暖流，驱散了他心中的寒意。
他想起后院那柄比他还高的玄铁剑那是祖父留下的遗物。
剑身上“玄铁”二字虽己被岁月磨得模糊。
却承载着祖父“以凡骨之躯，斩修仙之路”的传奇。
祖父当年，灵根也并非顶尖，只是普通的双灵根。
却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毅力，硬生生在修仙界闯出名堂。
成为守护苍云城的元婴大能。
“凭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祠堂内响起。
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韧劲。
像寒冬里破土而出的嫩芽，顽强地穿透了满堂的斥责。
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想到这个一首隐忍不言的少年，竟然敢当众反驳。
林虚子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黄口小儿，你敢顶嘴？”
“我不是顶嘴，只是想说。”
“我的仙途，我自己做主。”
林夜迎着众人的目光，眼神澄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畏惧。
“灵根驳杂又如何？”
“炼气一层又如何？”
“三百年林家的荣耀，不是靠天生的灵根撑起来的。”
“而是靠先祖们一刀一剑、一步一个脚印打拼出来的！”
“祖父当年并非天才，却能成为元婴大能，难道不是靠日复一日的坚持和苦修吗？”
“放肆！”
林虚子勃然大怒。
体内灵气涌动，拂尘一甩，一道微弱的灵气化作风刃，首逼林夜眉心。
“你也配提老族长？”
“老族长虽非天才，却也是双灵根，哪像你这般五灵根驳杂不堪！”
风刃带着凌厉的气息，刮得林夜的额发微微飘动。
他不闪不避，眼神依旧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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