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未散尽的暑气，掠过青藤覆盖的围墙，在明德中学的梧桐大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晓蝉抱着一摞沉甸甸的课本，白色帆布鞋踩过卷边的落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极了她此刻不安的心跳。
教务处的玻璃窗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她攥着转学证明的手指微微泛白——这是她高中生涯的第三个学校，也是父母说的“最后一个”。
“林晓蝉是吧？”
教导主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目光在转学档案上停留片刻，笔尖在重点班名单上圈出一个名字，“高二年级（1）班，跟我来。”
他的声音带着常年伏案工作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走廊里还回荡着早自习下课铃的余音，重点班的门牌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门被推开的瞬间，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射来，林晓蝉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垂在身侧的手轻轻绞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衣角。
那目光里有好奇，有审视，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像一层细密的网，让她呼吸都滞涩了半拍。
“同学们，这是新转来的林晓蝉同学，以后就是高二（1）班的一员了。”
教导主任的声音打破寂静，指了指教室后排，“你就坐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吧，旁边是空位。”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像是被世界暂时遗忘的角落。
林晓蝉抱着课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路过第三组时，桌角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生的胳膊。
男生正趴在桌上睡觉，被撞得猛地抬起头，凌乱的黑发下，一双桃花眼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很淡，像初秋的雾，没什么温度，却让她莫名有些慌乱。
“抱歉。”
林晓蝉的声音细若蚊呐，快步走到座位旁坐下，将课本轻轻放在桌面上，生怕再发出一点声响。
男生没说话，只是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重新把头埋回臂弯，露出的后颈沾着一点细碎的阳光，皮肤在光线下透着少年独有的细腻。
前排的女生悄悄转回头，递来一张对折的便签，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我叫苏晚，有事可以找我”，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像一缕微光，驱散了些许陌生感。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掀起，光影在语文课本的《赤壁赋》上流动。
林晓蝉翻开课本，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邻座男生的侧影上。
他的校服领口松垮地敞开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锁骨，笔袋上挂着一个褪色的篮球挂件，桌肚里还露出半截篮球杂志的封面，封面上的球员正做着扣篮动作，气势十足。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男生猛地抬起头，吓得林晓蝉手里的笔差点掉在地上。
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新来的？”
“嗯。”
林晓蝉点点头，手指紧张地抠着课本的页脚，纸张被捏出一道褶皱。
“江屿。”
男生指了指自己的桌角——那里用修正液写着两个潦草的字，又朝窗外抬了抬下巴，“楼下小卖部的冰可乐，三块五一瓶，比校门口便宜五毛，就是有时候要排队。”
林晓蝉还没来得及回应，江屿己经抓起桌角的篮球，跟几个勾肩搭背的男生冲出了教室。
走廊里传来他们喧闹的笑声，夹杂着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像一串被风扬起的青春符号，热烈又张扬。
苏晚立刻转过来，凑到林晓蝉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江屿可是我们班的‘传奇人物’，中考全市第十，却天天上课睡觉，上次月考还稳坐年级第三，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戳了戳林晓蝉的课本，“不过他人挺好的，就是有点爱耍酷，上次我忘带伞，还是他借我的呢。”
林晓蝉望着窗外，江屿和几个男生正在梧桐树下打篮球。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汗湿的发梢上跳跃，他运球时动作利落，转身、过人、起跳，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精准落入篮筐。
她想起刚才他抬头时的眼神，像盛着夏天未凉透的风，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少年气，却又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放学铃声响起时，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林晓蝉收拾书包时才发现，自己带的伞落在了教务处。
正当她站在教室门口犹豫，想着要不要冒雨冲出去时，一把黑色的伞递到了面前。
“先用着。”
江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没穿校服外套，白衬衫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上面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雨水，“明天记得还我，我放桌肚里就行。”
“谢谢。”
林晓蝉接过伞，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她连忙缩回手，将伞紧紧抱在怀里，“我明天一定还你。”
江屿没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抱着篮球冲进雨里。
他的背影很快被细密的雨幕模糊，白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挺拔的轮廓。
苏晚凑过来，眨了眨眼：“看不出来，江屿还挺绅士嘛，平时对女生可没这么主动。”
“别乱说。”
林晓蝉的脸颊有些发烫，撑开伞走进雨里。
黑色的伞面印着淡淡的梧桐叶暗纹，雨丝打在上面，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她走在梧桐大道上，脚下的水洼里映着自己的倒影，还有伞沿滴落的雨珠，碎成一圈圈涟漪，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回到临时租住的公寓，林晓蝉把伞靠在门边，看着伞面上的水珠慢慢滑落，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水。
书桌上摆着一张镶在银色相框里的全家福，照片里的父母笑得温柔，只是相框边缘己经有了细微的裂痕——那是上次搬家时不小心摔的。
她拿起照片，指尖拂过冰凉的玻璃，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如果不是父亲的工作调动，她不会一次次转学，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都没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妈妈发来的微信：“晓蝉，安顿好了吗？
重点班压力大，别太累了，缺什么就跟妈妈说。”
后面还跟着一个爱心表情。
林晓蝉回了句“一切都好，妈妈放心”，放下手机，翻开了今天的数学课本。
窗外的雨还在下，梧桐叶在风中轻轻摇晃，她想起江屿趴在桌上睡觉的样子，想起他递伞时温热的指尖，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也许，这个夏天的风，会比想象中更温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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