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西十五年，七月的盛京，骄阳似火。
定远将军府后院前厅内，谢小满低头跪在将军夫人秦氏面前，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小满，将军府念你忠心伺候小将军西年，如今小将军痊愈，我想问问你可有什么打算？”
秦氏冷着脸端坐在雕花檀木座椅上，低头扫了眼自己脚下，身穿淡青色一等丫鬟衣裙的谢小满，眼睛里寒光一闪.....小满如果仗着自己有两分姿色就心大，她一点不介意出手处置掉她。
她儿子于浩宁西年前从战场上重伤回家，全将军府人都以为小将军，这一辈子算是彻底废了。
可没想，西年后于浩宁居然奇迹般痊愈。
今天，魏国公府邀请定远将军父子赴宴，为的就是联络感情.....这个在于浩宁身边贴身伺候西年的丫鬟小满，成了她最大的心病。
谢小满听到秦氏的问话，心里忍不住问候一遍秦氏全家....娘的！
这事儿要是我能做主，还用低眉顺眼跪在你面前？
谢小满微微抬头，飞快的瞄了眼秦氏，小声回应道：“夫人，小满不敢打算，一切听夫人安排。”
秦氏紧绷着脸，面无表情：“将军府不想委屈你，如果你想留在小将军身边，我做主给你个贵妾的身份，到时候你还留在小将军院子里继续伺候。”
“或者给你指一个管事，出府去做个管事娘子。”
秦氏话音一顿：“如果这两样你都不愿意，那就把你卖身契给你，放你出府。”
秦氏话音刚落，谢小满的心恨不得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狂压着自己上翘的嘴角，立刻给秦氏磕了一个响头：“夫人，小满要出府孝敬亲娘，请夫人成全小满一片孝心。”
.....再贵的妾也是下人。
她爹从小就告诉过她，什么锅配什么盖。
小将军，可也不是她一个贫民家女子能高攀上的。
再说，妾有什么好？
一辈子仰人鼻息，在后院里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出府去做管事娘子，也就听着好听......她的孩子，日后就是天生的奴才胚子。
十年前卖身到将军府，她就开始夹紧尾巴做人。
小满可不想自己的孩子一辈子都低人一等。
听到秦氏开口要给她卖身契，就是天降喜讯，小满想都来不及多想忙点头应和下来。
秦氏听小满答的痛快，眼角抽了抽.....孝敬娘亲，说的还挺好听。
知道小满要出府，秦氏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个信封，递到小满眼前：“这里是你的卖身契，还有五百两银票。
门外，我让人准备了点东西，如果你真想离开将军府，我当然不会阻止你回家去尽孝。”
这丫头能自己离开将军府，是最好的结果。
一旦小满踏出将军府大门，她的一切再也和将军府无关。
五百两银子，也算将军府没有亏待她西年辛苦。
即便日后有人问起，她们将军府也是仁至义尽。
小满双手接过信封，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心中暗自庆幸，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做回自己。
五百两银子就是将军府给她的封口费，这个她懂。
谢小满再次对着秦氏一礼：“请夫人放心，日后有人问起奴婢在将军府的过往，奴婢自然知道该怎么答复。
今日一别，小满祝愿将军和夫人福寿绵长。”
秦氏等着小满磕完头，吩咐身边的大丫鬟翠儿跟着小满去收拾东西，就挥手让小满离开。
一个丫鬟，犯不上让她多费心思。
小满一出秦氏房门，站在门外长长嘘了口气，兔子一般窜出去，撒腿就往自己居住的院子跑。
唯恐晚一步，秦氏就要变卦，把她手里的卖身契要回去。
翠儿双手抱在胸前，斜靠在小满屋子的门框上，眼看着一回来就忙着收拾东西的小满，嘴里数落起来：“你说你是不是傻？
只要点一下头，夫人就能给你一个贵妾的名分，西年你都熬过来了，如今小将军痊愈，你到想着要出府去。”
自从于浩宁恢复，满将军府的丫鬟们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往小将军面前凑。
也就小满这个傻子，一听夫人要放她出府，欢喜的像捡了宝贝。
小满回头，望着翠儿笑弯了眼睛：“翠儿姐，小满志不在此。
我就想出府去过几天安生日子！”
说完把手里收拾好的包裹往翠儿面前一递：“翠儿姐，这里面有两件衣服，是我平日里经常穿的，还有这些首饰，碎银子，都是夫人这几年赏给我的。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如果没有，我可就要出府去了。”
十年里，小满的月例都送回家。
只是这些首饰，碎银子，她一首都自己收着，是她自己的私房钱。
如今加上秦氏刚刚给她的五百两银票，即便出府她也不担心没有饭吃。
翠儿伸头瞄了眼包裹里面的东西，再抬头望着小满红了眼眶：“死丫头，能出府去过自己的日子，姐姐真心恭喜你！
等安顿好了，想着给姐姐送个信来，我也好放心。”
夫人派她来，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五百两银子都给了，不差小满布包里那点东西。
小满上前抱了抱翠儿，嘴里安慰着：“翠儿姐放心，等在外面安顿好，我就给姐姐送消息进来。”
将军府的马车拉着一车礼品，停在小满家院前，左邻右舍的几个婶子，都探头探脑伸出来半截身子，往小满家门前打量。
这条街上的老邻居，都知道谢家姑娘在将军府里是个得脸的下人，如今拉着一马车货物回家，估计小满她娘又要把头扬到天上啦！
小满从车辕上跳下马车，几步站在自家小院门前台阶上，眼里带着泪水，打量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黑漆院门，伸手大力拍打两下：“娘.....开门，是我回来啦！”
院门 “吱呀” 声还缠在门轴上，杨氏从门后探出身，手里攥着半截没纳完的鞋底，看见小满的瞬间顿住了。
她眯着眼打量眼前的姑娘.....虽然粗布衣裙洗得发了白，可姑娘眉眼明亮，鬓角别着朵刚摘的蔷薇花，花瓣上的露珠，衬得那张脸俏生生的......十年未见的女儿早就成了大姑娘。
几吸后，杨氏面色一沉，对着小满问出声：“死丫头，你咋突然回家啦？
不是将军府哪儿出事了吧？”
小满眉头微蹙，一扭身走进小院，收起眼中泪水随口答了一句：“能有什么事儿，将军夫人把卖身契还给我，让我出府回家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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