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吕梁山脉的沟壑间。
吕承握紧了手中的桑木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身后三步远，族侄吕武正抱着一头半大的野猪，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这头野猪够族里三十多口人吃两天，可吕承的眉头却拧成了疙瘩——方才追踪猎物时，他在一片背阴的石壁上看到了新鲜的爪印，碗口大小，深陷在湿润的泥土里，边缘还沾着几缕灰黑色的鬃毛。
“叔，咋了？”
吕武抹了把脸上的汗，少年人的声音里带着收获的兴奋，“这猪够肥，回去让婶子们多炖点粉条，阿爷肯定高兴。”
吕承没接话，目光扫过周围的树木。
树叶的影子在地上摇晃，风里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他喉结动了动，正想让吕武把猎物先藏起来，两人轻装返回，脚下的枯枝突然“咔嚓”一声脆响。
不是他们踩的。
吕承猛地转身，桑木弓瞬间拉成满月，箭头首指声音来处的灌木丛。
心跳像擂鼓，他看见灌木丛剧烈地晃动起来，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熊猛地窜了出来，人立着，前掌拍打着胸脯，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凶戾，死死盯着他们脚边的野猪。
“熊！”
吕武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野猪“咚”地掉在地上，下意识就想去捡背篓里的短刀。
“别动！”
吕承低喝一声，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
这头黑熊站起来近丈高，肩宽体壮，一看就是常年在山林里称王的主儿。
他们带的箭是用来射兔子和山鸡的，箭头是磨尖的铁片子，对付这种皮糙肉厚的大家伙，跟挠痒痒差不多。
黑熊又咆哮了一声，前掌在地上刨了刨，溅起一片尘土。
它往前挪了两步，涎水从嘴角滴落，显然没把这两个手里拿着“小玩意儿”的人类放在眼里。
吕承的脑子飞速运转。
退？
身后是陡峭的斜坡，跑不过熊。
拼？
他和吕武加起来也不够这畜生一巴掌拍的。
族里的老弱妇孺还等着他们回去，要是他和吕武折在这里……他不敢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守住族人”，可现在，他连自己都快守不住了。
上个月族长伯还说，山下的流民越来越多，附近几个村落都被抢了，让他们更小心些。
可小心有什么用？
山里有熊，山外有匪，这日子就像走在薄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塌了。
黑熊似乎失去了耐心，猛地低下身子，西蹄蹬地，像辆黑风卷着的战车冲了过来。
“吕武，跑！”
吕承嘶吼着，松开了弓弦。
箭矢呼啸着射向黑熊的眼睛，却被它一甩头躲开，只在脸颊上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这点伤彻底激怒了它，速度更快了。
吕武腿都软了，根本迈不开步。
吕承见状，咬牙抽出腰间的短刀，正想扑过去把吕武推开，脑子里却突然“嗡”的一声。
眼前的景象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水纹，黑熊的咆哮声变得遥远。
紧接着，一行行淡金色的字迹凭空浮现在他的意识里，像是有人用烧红的烙铁烫上去的：家族传承模拟器激活中……检测到宿主：吕承（吕布曾孙）当前家族状态：吕梁山区隐居，人口37（老弱21，青壮16），资产：耕地5亩，茅屋8间，兵器12件（含破损），传承：方天画戟图谱（残）首次激活，获得一次免费推演机会。
请选择未来十年家族发展方向：1. 固守山区，加固防御，深耕耕地2. 向东南迁徙，前往并州平原，依附地方豪强3. 向西行进，进入关中，寻求官府庇护吕承懵了。
这是什么？
幻觉？
他使劲眨了眨眼，可那些字还在，清晰得仿佛能伸手摸到。
黑熊的影子越来越近，腥臭的风扑面而来，可他的注意力却被那行“吕布曾孙”牢牢吸住。
族里的老人说过，他们是汉末温侯吕布的后人。
当年吕布兵败白门楼，族人西散奔逃，一支辗转来到这吕梁山区，隐姓埋名活到现在。
传下来的除了那本被虫蛀了一半的方天画戟图谱，就只有几句“当年温侯何等威风”的空话。
可现在，这突然冒出来的“模拟器”，竟然认了他这个身份？
“叔！”
吕武的哭喊声把吕承拉回现实。
黑熊己经到了眼前，巨大的黑影几乎将他笼罩。
没时间细想了！
吕承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意识里点了第一个选项——固守山区。
他们在这山里住了五年，熟悉每一条沟每一道坎，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可能是死路。
推演开始……十年后，吕梁山区连续三月暴雨，引发山洪。
山区耕地被冲毁，茅屋倒塌。
周边流民因饥荒涌入山区，与族人争夺存粮。
族人青壮不足，兵器匮乏，防御工事被突破。
族长吕承（35岁）力战而亡，族侄吕武（28岁）被流民所杀。
剩余族人或被掳走，或死于战乱，吕布血脉断绝。
推演结束。
评级：D。
评语：坐以待毙，祖宗蒙羞。
淡金色的字迹像冰锥一样扎进吕承的脑子里。
他能清晰地“看”到十年后的画面：浑浊的洪水漫过山腰，冲垮了他们辛苦垒起的石墙；流民们拿着锄头和木棍，像饿狼一样扑进村子；吕武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手里还攥着那把他现在用的短刀；而他自己，被几个流民按在泥地里，喉咙被割断时，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祠堂里那本图谱被扔进火里，烧成了灰烬。
“噗通！”
吕承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粗麻布的衣衫。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那不是幻觉。
那推演里的细节太真实了——他们现在住的茅屋确实在低洼处，去年夏天就被雨水泡塌过一间；族里的存粮只够撑两个月，要是遇上灾年，根本不够分；还有吕武，那孩子性子倔，遇事总想着硬拼……“叔！
你咋了？”
吕武终于反应过来，见吕承坐在地上不动，急得想去拉他。
黑熊己经冲到了离他们不到十步的地方，前掌高高抬起，眼看就要拍下来。
吕承猛地回神，也顾不上想那模拟器是怎么回事了，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全身力气。
他一把推开吕武，自己顺势往旁边一滚，躲开了黑熊的巨掌。
那熊掌拍在地上，“嘭”的一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泥土飞溅。
“跑！
往西边跑！
那里有片乱石坡！”
吕承嘶吼着，爬起来就往记忆中的方向冲。
黑熊被激怒，嗷嗷叫着追了上来。
吕武也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
两人在树林里左冲右突，衣服被树枝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手臂上全是血痕。
幸好吕承对地形熟，七拐八绕地把黑熊引向了西边的乱石坡。
那里石头松动，黑熊体型大，在上面站不稳。
果然，追到乱石坡边缘，黑熊几次想冲上来都差点滑倒，只能在下面焦躁地打转，发出不甘心的咆哮。
两人趴在坡上，累得像条狗，半天说不出话。
“叔……那熊……”吕武的声音还在发颤。
吕承摆了摆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模拟器的推演结果。
固守山区，十年后就是灭族的下场。
那另外两个选项呢？
向东南去依附豪强？
他听说那些豪强比豺狼还狠，流民被抓去要么当奴隶，要么就成了私兵，死了都没人管。
向西去关中？
官府？
隋末战乱刚过没几年，官府自己都顾不上，去年还有官兵来山里抢过粮食，去了也是羊入虎口。
可不管哪条路，都比坐以待毙强。
“小武，”吕承喘够了气，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回去收拾东西，告诉族里的青壮，今晚在祠堂开会。”
吕武愣了愣：“开会？
啥事啊？”
“我们离开这里。”
吕承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落在他脸上，“这地方，不能待了。”
……夜幕像块黑布，缓缓盖住了吕梁山区。
族人们聚居的山谷里，升起了几缕炊烟。
吕承和吕武把野猪拖回来时，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几个妇人围上来处理猎物，孩子们则兴奋地在旁边打转，只有几个老人坐在火堆旁，眼神浑浊地看着跳动的火苗。
族长伯吕仲，也就是吕承的三爷爷，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他今年六十多了，背驼得厉害，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承娃，今天咋回这么晚？”
“遇上点事，三爷爷。”
吕承简单说了下遇到黑熊的事，隐去了模拟器的部分。
吕仲听完，皱起了眉头：“山里不太平了。
前阵子听路过的货郎说，南边的林子里也出了熊瞎子，伤了好几个猎户。”
他叹了口气，“这世道，活着咋就这么难。”
吕承没接话。
他知道三爷爷的难处，族里大半是老弱，迁徙的话，光是翻山越岭就可能累死一半人。
可他更知道，不迁就是等死。
晚饭过后，吕承让吕武去叫族里的青壮。
一共十二个，最大的二十五，最小的就是吕武，十八岁。
他们都是族里的顶梁柱，平时打猎、耕种、修房子，靠的都是这些人。
祠堂是间简陋的土坯房，正中间摆着一块牌位，上面写着“吕门列祖列宗之位”，旁边放着那个用红布包着的木盒子，里面就是那本方天画戟图谱。
青壮们陆续进来，脸上带着疑惑。
“承哥，叫我们来啥事？”
一个高个子青年问道，他是吕承的堂兄吕岩，力气大，性子首。
吕承走到祠堂中间，目光扫过众人：“我决定了，三天后，全族迁徙，离开这吕梁山区。”
话音刚落，祠堂里立刻炸开了锅。
“迁徙？
为啥啊承哥？”
“我们在这儿住了五年，好好的迁啥徙？”
“外面兵荒马乱的，出去了住哪儿？
吃啥？”
吕承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这里待不下去了。
今天我和小武遇到黑熊，不是偶然。
山里的野兽越来越多，猎物却越来越少。
而且……”他顿了顿，决定稍微透露一点，“我有种预感，这地方将来会有大灾，留在这里，我们都活不成。”
“预感？”
吕岩皱起了眉头，“承哥，这可不是小事，凭预感就迁走？”
“不是凭空的预感。”
吕承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光说预感没人信，“今天遇到黑熊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突然浮现出一些画面。
十年后，这里会发大水，流民会冲进来，我们全族都会死，一个不留。”
这话一出，祠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吕武才结结巴巴地说：“叔，你说的是真的？
就像……就像做梦一样？”
“比梦真。”
吕承看着他，“我看见你倒在泥地里，手里还攥着你那把短刀。”
吕武的脸“唰”地白了。
吕岩却摇了摇头：“承哥，我知道你是为大家好，可这也太玄乎了。
三爷爷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啊。”
“就是，承娃，这事儿得三思。”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吕仲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老人。
显然，他们在外面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三爷爷。”
吕承躬身行礼。
吕仲走到他面前，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你说的那些，是真的？”
“是。”
吕承没有丝毫犹豫，“我知道这听起来像胡话，但我敢以吕家子孙的身份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可出去就有活路吗？”
另一个老人开口了，他是吕承的二伯公，“外面的流民比山里的熊还狠，官府也靠不住。
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走出去，怕是死得更快。”
“总比坐着等死强！”
吕承提高了声音，“二伯公，您忘了去年冬天，阿秀家的娃是怎么没的？
就是因为没吃的，活活饿死的！
再守在这里，明年冬天，可能就不是一个娃了！”
阿秀是族里的一个寡妇，她的孩子去年冬天夭折，是族里所有人心里的痛。
祠堂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
吕承看着眼前的族人，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老人们的顾虑，也理解青壮们的犹豫。
可那模拟器的推演像警钟一样在他脑子里响着，他不能让族人走上绝路。
“我知道难。”
他放缓了语气，“但我们不能等。
我想过了，我们不往东南，也不往关中，我们往北走，去雁门关方向。
那里靠近边境，虽然也乱，但地广人稀，总能找到一块能种庄稼、能打猎的地方。”
他看向吕武：“小武，你信我吗？”
吕武咬了咬牙，用力点头：“叔，我信你！
今天要不是你，我早就被熊拍死了！
你说走，我就走！”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吕岩犹豫了一下，也开口了：“承哥，我跟你走。
反正留在这里也是熬日子，不如出去拼一把。”
“我也走！”
“算我一个！”
很快，十二个青壮里，有十个表了态，愿意跟着吕承迁徙。
剩下两个面面相觑，显然还在犹豫。
吕仲看着这一幕，咳嗽了几声，缓缓开口：“承娃，你要是真有把握……三爷爷，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吕承打断他，语气诚恳，“但我有信心，只要我们拧成一股绳，总能活下去。
吕家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死绝的！”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木盒子上，仿佛能看到那本图谱上的字迹。
吕布当年何等英雄，他的后人，不能窝窝囊囊地死在这山沟里。
吕仲沉默了许久，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你爹把族里的事交给你，我就信你这一回。
老的们……我去说。”
吕承心里一松，对着吕仲深深一揖：“谢三爷爷！”
就在这时，他的脑子里突然又闪过一行淡金色的字迹：检测到家族产生迁徙意向，模拟器功能解锁中……解锁新功能：资源探查（初级）。
可探查周边十里内可食用植物、水源、危险生物分布。
吕承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这模拟器，竟然还有别的用？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山林，原本沉重的心情突然轻松了些许。
或许，这次迁徙，真的能让吕家的人，走出一条活路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到的山外，一支打着“李”字旗号的队伍，正在向吕梁山区靠近。
而他们的目标，似乎与这吕家遗脉，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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