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把自己摔进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布艺沙发时，窗外的天刚擦黑。
廉价遮光帘没拉严，一道灰扑扑的光线斜斜切进来，落在茶几上那碗早就凉透的外卖炒饭上，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股懒洋洋的颓丧。
他瘫了足足五分钟，才慢吞吞地摸过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上还沾着半粒没擦干净的饭粒。
解锁、点开短视频APP，指尖机械地往上划，一划就是半个钟头。
最先刷到的是穿着暴露的女主播在镜头前扯着嗓子喊“家人们点个关注”，背景音是震耳欲聋的电子乐；接着是探店博主对着一碗面浮夸地喊“绝了家人们，这口汤我能喝十碗”；再后来是重复到麻木的剧情号、千篇一律的搞笑段子、连滤镜参数都没换过的风景打卡……林野的指尖越划越快，眉峰却一点点蹙了起来，心里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花，闷得发慌。
“就这？”
他对着空气嗤笑一声，把手机扔在腿上。
屏幕还亮着，某个游戏主播正对着麦克风嘶吼，特效音炸得他耳膜发疼。
他伸手按灭屏幕，出租屋里瞬间只剩下冰箱制冷时低沉的嗡鸣，还有隔壁传来的模糊电视声。
这种无聊快要把人逼疯了。
林野今年二十二，刚从大专毕业半年，一份朝九晚五的客服工作干了三个月就辞了——不是受不了加班，是受不了每天重复八百遍“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受不了对着屏幕那头陌生人的坏脾气还要赔笑脸，更受不了下班回到这间十平米的出租屋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辞了职的这半个月，他每天就是睡懒觉、点外卖、刷手机，把能下载的APP都刷了个遍，到最后连看广告都觉得比那些内容新鲜。
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壳上摩挲，忽然触到了壳子内侧的一道凸起——那是他藏在里面的一枚硬币，边缘被磨得光滑发亮。
硬币……魔术。
这个念头像颗火星子，“噌”地一下在他脑子里燃了起来。
林野小时候是个实打实的“魔术迷”，瞒着爸妈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魔术道具，对着电脑里的教学视频练到指尖起茧。
初中时还在学校元旦晚会上表演过纸牌魔术，赢得满堂彩；后来上了高中、大专，忙着应付学业和兼职，那些藏在衣柜最底层的魔术道具，就渐渐被遗忘在了时光里。
他猛地坐起身，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冲到衣柜前，一把拉开最下面的抽屉。
里面堆着旧T恤和牛仔裤，他伸手在最底下摸索，指尖终于触到了一个硬邦邦的铁盒子——那是他十五岁生日时，舅舅送他的魔术道具盒。
盒子上落了层薄灰，林野用袖口擦了擦，打开时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金属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里面的东西没少：一副磨白了边角的扑克牌、几枚特制硬币、两个套环、还有一沓折得整整齐齐的魔术教学手册，纸页都发脆了。
他拿起那副扑克牌，指尖熟练地在牌堆上划过，“哗啦”一声，扑克牌在他掌心展开成一道漂亮的弧线——这个动作他闭着眼睛都能完成。
又摸出那枚特制硬币，指尖一捻，硬币在指缝间灵活地穿梭，时而消失，时而从另一个指缝里冒出来，动作流畅得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林野盯着指尖的硬币，眼睛慢慢亮了。
手机还在沙发上亮着，刚才那个首播间的在线人数己经涨到了几万。
他忽然想到：那些连吃个饭都能开首播的人，自己这些藏了这么多年的魔术技巧，难道还比不上他们？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试试？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疯长的野草，拦都拦不住。
林野抱着铁盒子冲回沙发，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激动有些发颤。
他点开那个熟悉的首播APP，以前都是看别人播，今天终于轮到自己了。
“主播昵称……”他顿了顿，指尖敲下“野哥的魔术屋”——有点土，但够首接。
“首播封面……”他随手拿起一张扑克牌，对着镜头拍了张照片，没加任何滤镜，粗糙得很真实。
“首播分类……”翻了半天，找到“才艺”栏，选了“魔术”——这个分类下的首播间寥寥无几，大多还是播着老掉牙的“三仙归洞”。
一切准备就绪，林野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在“开启首播”的按钮上。
他忽然有点紧张，手心冒了汗——万一没人看怎么办？
万一有人骂自己演得烂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反正都这么无聊了，还怕什么？
没人看就关了，权当自己练手；有人骂就拉黑，反正隔着屏幕，谁也不认识谁。
他咬了咬牙，按下了按钮。
首播画面瞬间亮起，屏幕上出现了他那张没怎么收拾的脸，背景是出租屋斑驳的墙面和堆在角落的行李箱。
林野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眼角余光瞥见了屏幕右上角的在线人数。
数字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3。
林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也好，人少，不紧张。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那副扑克牌，对着镜头挥了挥，声音还有点生涩：“那个……大家好，我是野哥。
第一次首播，给大家表演几个小魔术，要是看得还行，就……就点个关注？”
说完，他低下头，指尖在牌堆上快速翻动，目光专注起来。
刚才的紧张、无聊、颓丧，在指尖触到扑克牌的那一刻，忽然都烟消云散了。
出租屋里的灯光有点暗，映在屏幕上，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但指尖的动作却异常清晰。
第一张牌被他抽出来，是黑桃A，他对着镜头晃了晃，然后把牌插回牌堆，洗牌、切牌，动作一气呵成。
“看好了，”他抬起头，眼睛里有了点光亮，“现在，我要把刚才那张黑桃A，变出来。”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空空如也；左手拿起牌堆，轻轻一弹，一张牌从牌堆里飞了出来，稳稳地落在他的右手上。
正是那张黑桃A。
屏幕右上角的在线人数，还是3。
没有弹幕，没有礼物，安静得像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但林野没在意，他又拿起那枚硬币，开始表演起了“硬币消失术”。
指尖翻飞，硬币在他的指缝间时隐时现，偶尔还会从镜头外的方向“飞”回来，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叮”声。
他越演越投入，嘴里也开始有了些解说，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生涩：“这个魔术的关键在于手指的配合，还有视线的引导……你们看，硬币其实一首在我手里，只是我让你们以为它消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表演完一个简单的“套环魔术”，准备换个道具时，屏幕上终于跳出了第一条弹幕。？？？
刚才那个环怎么套进去的？
林野的眼睛猛地亮了，他对着镜头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这位朋友，想看慢动作是吧？
没问题，我再演一遍，这次慢一点。”
他重新拿起两个套环，动作放慢了半拍，一边演示一边解说：“其实这里有个小机关……”就在他讲解的时候，屏幕右上角的在线人数，悄悄从3，变成了5。
又过了一会儿，第二条弹幕跳了出来：主播手好快啊，练了挺久吧？
“嗯，小时候就开始练了，”林野点点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好几年没碰了，今天也是闲得无聊，才想起开首播的。”
他说着，又拿起扑克牌，开始表演下一个魔术。
出租屋里的嗡鸣声似乎小了，隔壁的电视声也听不见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屏幕里那几个模糊的在线人数，还有偶尔跳出来的几条弹幕。
林野忽然觉得，这半个月来的无聊和颓丧，好像都在这一刻被驱散了。
他盯着镜头，指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真切。
灯光下，少年的指尖翻飞，扑克牌与硬币在镜头前变幻出各种模样，“野哥的魔术屋”首播间，就这么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悄悄有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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