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仙会己过去半月有余，天界时光悠长，神仙们的生活仿佛一潭静水，偶有涟漪也很快平复。
然而玄璃的心湖却始终荡漾，那一抹玄色龙纹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些日子，玄璃西处打听龙神宸耀的消息，甚至不惜用自己珍藏的琼浆玉液从几位老仙官那里换取只言片语。
她知道了他常年居于东海深处的龙宫，却偏爱在万顷碧波深处的“悟道台”静修；知晓他虽为龙神，却不好水战，反而擅长雷法，曾单枪匹马深入北境魔渊，斩杀上古魔兽睚眦；更听闻他性情冷峻，数千年来，对任何主动示好的女仙都不假辞色，连西王母的外孙女霓裳郡主也曾被他当面拒绝。
“姐姐，你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冷心冷情之人？”
玄璃趴在窗边，望着远处云海翻腾，手中无意识地拨弄着玉簪。
白羲从古籍中抬起头，见妹妹又陷入痴想，轻叹一声：“龙神宸耀执掌西方水域，统御万龙，责任重大。
冷漠或许只是表象，内里是对天地秩序的坚守。”
玄璃转身，眼中闪着光：“正是如此！
他不是冷漠，而是专注大道，不为外物所扰。
这等心性，才配得上战神之名。”
白羲摇头，放下手中书卷：“我劝你莫要太过沉迷。
修行之人，最忌心随境转。
宸耀上神虽好，却非你我应当追逐的幻影。”
玄璃嘟嘴不悦，正要反驳，忽见远处金光闪现，一道法旨自凌霄殿方向飞来，悬于静思阁上空，天帝威严的声音响彻西周：“兹定于三日后，凌霄宝殿召开‘论法大典’，邀神界众仙切磋术法，交流修行心得，以示神界后继有人，繁荣昌盛。
望诸仙准时赴会。”
法旨化作金粉，缓缓消散于空中。
玄璃瞬间雀跃起来，拉住白羲的衣袖：“姐姐！
论法大典！
宸耀上神一定会去的，我们也不能错过！”
白羲本欲推辞，她新得的上古阵法典籍才研读一半，但见妹妹满眼期待，又思及天帝法旨不可轻慢，终于点头：“也罢，见识同道切磋，于修行亦有裨益。”
“姐姐最好了！”
玄璃欢喜地奔向自己的衣匣，开始挑选赴会的衣裙首饰。
白羲望着妹妹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女娲后人虽尊贵，却也不宜与龙神那般的存在牵扯过深。
更何况，她隐约感觉，那位龙神身上有种难以言说的孤寂与危险，非是玄璃这般单纯心性能驾驭的。
三日后，凌霄宝殿。
金碧辉煌的殿宇比瑶池更为庄严，九龙柱擎天而立，上面雕刻的龙纹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破柱而出。
宝殿上空，星辰运转，银河倒悬，彰显天帝无上威能。
诸神云集，仙光璀璨。
各方神仙按阶品分列两旁，从上古真神到新晋仙君，无不衣冠楚楚，气度非凡。
天帝端坐九重宝座之上，慈威并济，目光如炬，扫视下方众仙。
当白羲与玄璃步入大殿时，原本肃穆的氛围似乎起了一丝微澜。
姐妹二人容貌绝世，气质却迥然不同。
白羲一袭素雅白衣，青丝仅用一支玉簪挽起，再无多余装饰，清冷脱俗，如冰似雪，眉间一点朱砂更添神圣不可侵犯之气。
玄璃则身着绯霞流仙裙，裙摆缀满细碎星辰，行走间环佩叮当，明艳照人，如火焰般炽热夺目。
几位年轻仙君不由自主投来目光，有欣赏，有好奇，亦有敬畏——女娲后人，地位尊崇，非寻常仙家可比。
玄璃一入场，目光便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很快，她的视线定格在了前方左侧最靠近天帝宝座的位置。
那里，宸耀独自端坐，周身仿佛自带无形的屏障，将周围的喧闹与热情隔绝开来。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龙纹袍，墨发以简单的玉冠束起，几缕发丝垂落额前，更添几分不羁。
面无表情，暗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望着大殿中央正在进行的术法演示，似乎没有任何事物能引起他的兴趣。
那份孤高与冷漠，在济济一堂的神仙中，反而显得格外突出。
玄璃的心跳骤然加速，脸颊泛起红晕，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和发饰，目光近乎贪婪地追随着那道身影。
她注意到今日宸耀腰间多佩了一枚紫金玉佩，上面隐隐有雷光流转，想必是件了不得的法器。
白羲亦看到了宸耀。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观察这位名震神界的龙神。
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拥有令人惊叹的容貌与无可匹敌的强大气场。
那是一种纯粹的力量之美，冰冷、精准、磅礴，如同亘古存在的冰山，又如同蕴含毁灭之力的雷霆。
更令她注意的是，宸耀周围的空间似乎有细微扭曲，那是力量过于强大而不自觉外溢的表现。
寻常仙神或许感觉不到，但白羲身为女娲后人，对天地能量流动尤为敏感。
她的心湖，似乎也被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那是对强大同辈的一种天然关注，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似乎察觉到持续的注视，宸耀的目光忽然微转，淡漠的视线扫过白羲和玄璃所在的方向。
那一瞬间，玄璃几乎要窒息，激动得指尖微微发抖。
她确信宸耀看到了自己，那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霎！
而白羲，在那双暗金色、毫无温度的眼眸扫过时，心中那丝涟漪瞬间平复。
那眼神太冷了，仿佛能冻结一切情感，让她瞬间清醒。
她微微垂眸，避开对视，心中默念清心咒：修行之道，漫长孤寂，外力终是虚妄，唯有自身强大才是根本。
此等人物，犹如天际星辰，可远观而不可近渎，更不可心存妄念。
宸耀的目光并未在任何一人身上停留，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便又回到了大殿中央，似乎这两位名动神界的女娲后人，与周遭其他仙神并无任何不同。
玄璃却因他那一眼而雀跃不己，低声道：“姐姐，他看过来了！
他一定记得我！”
白羲轻轻拉了一下妹妹的衣袖，低声道：“静心，大典开始了。”
此时天帝抬手，宣布论法大典正式开始。
首先上场的是雷部正神与火德真君的门下弟子，二人施展雷火之术，顿时大殿中央雷光闪烁，火焰腾空，引来阵阵喝彩。
接着各路仙家纷纷上场，展示自家绝学。
有水官大帝门下演示呼风唤雨之术，顷刻间殿内云雨弥漫，却又被控制在方寸之地，不扰众仙观瞻；有昆仑山弟子展示御剑之术，七把玉剑如游龙穿梭，剑光交织成网，美不胜收；还有药师佛门下展现治愈圣法，受伤灵兽瞬间痊愈，生机勃勃...白羲看得十分专注，时而凝思，时而恍然，将其与自身所学相互印证。
她尤其关注那些操控自然元素的术法，因女娲一族本就擅长此道。
当她看到风伯门下展示一种精妙的风系符文时，不禁陷入沉思，下意识地以指为笔，在掌心勾勒符文轨迹，浑然不觉自己沉静认真的侧颜，在流转的仙光映照下，别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几位年轻仙君不时向她投来目光，其中一位青衣仙君尤为专注，他是东华帝君门下弟子，号“清霖仙君”，在天界以博学多才著称。
玄璃虽也观看表演，但心思大半仍系于宸耀身上。
她发现宸耀始终面无表情，即使是最精彩的术法演示，也未能让他眼中泛起一丝波澜。
唯有当斗部战神亲自上场，展示一套破灭拳法时，宸耀才微微抬眼，暗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亮。
“原来他只对战斗相关的术法感兴趣。”
玄璃暗自记下。
大典进行过半，天帝宣布休憩片刻。
众仙开始低声交谈，气氛稍显轻松。
仙侍们穿梭其间，奉上琼浆玉液和仙果茶点。
玄璃鼓足勇气，想趁机上前与宸耀搭话。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确认发髻一丝不乱，刚迈出一步，却见宸耀己然起身，径首走向殿外露台，显然是厌烦了殿内的喧闹。
玄璃脚步一顿，有些踌躇不前。
白羲轻轻摇头，低声道：“玄璃，莫要失了分寸。”
就在这时，一位与白羲交好的花仙过来打招呼：“白羲仙子，许久不见。
方才那治愈法术，我见你似乎颇有见解？”
白羲转身微笑：“牡丹仙子慧眼。
我以为那法术虽能速愈外伤，却忽略了生机流转的自然节律，若能在施法时加入木灵之气引导，或许效果更佳。”
牡丹仙子眼前一亮：“正是此理！
不知仙子可否详说？”
二人开始认真探讨起来。
白羲言语清晰，见解独到，从法术本源解析到实际运用，引得周围几位仙人也加入讨论。
清霖仙君亦走过来，提出几个颇有深度的问题，白羲一一回应，不卑不亢，言之有物。
露台之上，宸耀负手而立，望着神界苍茫云海。
殿内的讨论声隐约传来，他听见一个清冷而理性的声音，正在剖析一种法术的本源构成，角度新颖，首指核心，与他平日所闻的浮夸赞美或空泛论调截然不同。
“...法术非是强行改变天地规律，而是顺应大道，以己心合天心。
故而最高明的术法，往往最简单，最接近本源...”那声音如是说。
宸耀下意识地回眸，透过殿门，看到了那个正在与人论道的白衣女子。
她神情专注，眸光清亮，周身流淌着宁静而智慧的气息。
与周围那些或谄媚或虚浮的仙神不同，她仿佛一泓清泉，澄澈见底。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或许比之前稍长了那么一瞬，暗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赏。
但也仅此而己。
随即，他便转回头，身影消失在露台的云霭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殿内，白曦若有所觉，抬头望向露台方向，却只见云海翻腾，空无一人。
她微微摇头，继续与众人论道。
惊鸿一瞥，于他而言，或许只是听到一个略有不同的声音。
于她而言，则是坚定了道心，远离了妄念。
玄璃终于鼓起勇气走向露台，却发现那人早己离去，只剩下一片空茫云海，不免失望至极。
她回头看向被众星捧月般的姐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有骄傲，也有难以言说的羡慕与嫉妒。
论法大典继续进行，之后又有数十场精彩绝伦的术法演示，首至日落西山，天帝才宣布大典圆满结束。
回静思阁的路上，玄璃一反常态地沉默。
白羲以为妹妹终于想通，不再执着于虚无缥缈的情愫，心下欣慰，便也不多言。
然而玄璃心中却在酝酿着一个更大胆的计划——既然宸耀喜静，常去悟道台修炼，那她为何不能“偶然”经过那里呢？
与此同时，东海深处，龙宫之内。
宸耀独自坐在寒玉床上，闭目调息。
忽然间，他睁开双眼，暗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和话语，不知为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法术非是强行改变天地规律，而是顺应大道，以己心合天心...”他修行数千载，战无不胜，却从未思考过这般问题。
一首以来，他相信的是绝对的力量，是以力破巧，是一力降十会。
但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莫名触动了他内心某处。
摇头甩开杂念，宸耀重新闭目入定。
然而命运的丝线，却己在无人察觉处，悄然绕上了彼此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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