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远远传来，像是谁在上古冢穴里敲击着铁壶。
林尘提着油纸伞，脚下还沾着昨夜的泥水，苏小鱼闯在最前头，仿佛整个遗迹都是她开的。
周无归背着菜篮子，大步不离林尘身后，两只手紧握菜柄，像在握长枪——其实他更愿意回去做饭。
崖下是褪色的苔藓和盘旋的雾气，残败的石兽己被时间啃得只剩下尾巴，地上的青砖缝里甚至冒出了几株野葱。
林尘停住步子，扫了一眼西周，半真半假地咳嗽一声：“这是你说的能发财的地方？
我怀疑上次来的是地道老鼠。”
苏小鱼不服：“你懂啥，咱这叫寻仙问道！
你没看见门口的石狮子都在笑吗？
说明里面有好运，快点跟上！”
她一脚踢开枯松枝，带起一地灰尘，转身就钻进了狭窄的斜坡入口。
林尘也跟了上去，暗暗笑了一下——苏小鱼，像只毛多的松鼠，哪里都能搞出新鲜玩意儿。
周无归想了想，还是把菜篮子往地上一丢，嘀咕：“但愿回来还捞得着这篮菜。”
遗迹内幽暗，壁上残留着指痕似的痕迹。
林尘的脚步很轻，又有点飘，他用伞柄点出去，啪地一声挂掉了前面一团蛛网。
苏小鱼的声音在前方亮起：“这回不是桂花糕，倒像白粉糕。”
林尘不依：“小鱼，你别闹啊，这里万一有机关，你被夹了怎么办？”
苏小鱼回头，眨了眨眼：“有你在，机关都认栽。”
她的话很轻巧，周无归只在后面点了点头，目光却在遗迹的浮雕上多留了几分。
浮雕上是三头神鸟衔玉，爪下云气翻腾，玉佩中隐约有熟悉的家族纹饰。
林尘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诶，这花纹……像我家祖宅那个门扣！”
苏小鱼见状，凑巧蹦到林尘身旁，凑近一看，忽然压低嗓音：“别动，这鸟嘴下面有个机关口！”
她一把拉住林尘，手指点在鸟喙下。
林尘只觉得一阵微风从掌心钻出来，墙面竟是微微颤动。
一声咔嚓，暗门应声而开，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苏小鱼眼里闪过得意，仿佛说着：“你不是家道中落，怎么还有祖宅密码？”
林尘苦笑：“我家族落毛还留点鸡架——没想到能派上用场。”
周无归见状，走上前来，声音低沉：“尘哥，我们进去吗？”
林尘用力拍了拍周无归肩膀，做出一副大侠模样：“进，咱们这三根葱，就要在江湖立棍——话说小鱼你带筷子没？”
苏小鱼立即亮出袖口一对银筷子，说道：“我吃面不用刀，开棺门得靠筷。”
她将筷子插入机关缝隙，轻点几下，暗室深处顿现幽光，墙壁上有斑驳的光影游走，一副巨大的壁画显现。
画面上，一群身着林家旧式服饰的男女与三头神鸟交汇，中间一人背影熟悉，似夏夜远灯——林尘父母。
林尘心头微颤，呼吸带了点重。
苏小鱼察觉，悄悄放慢语气：“你家祖辈还挺潮啊，这衣服我见过，古诗里说‘锦衣夜行’，说的就是这个吧？”
林尘笑了笑，可笑容里藏了些涩，有种喝了花雕酒的味道——热烈又有点苦。
他走近壁画，伸手摸了摸那人的手背，壁画边缘似乎刻了几个字：林氏、守白、归真。
周无归肃穆地站在一旁，低声问：“这些是你家失传的功法么？”
林尘摇头：“我从小只听父亲讲过几次，后头家族变故……再没见过能摸到的东西。”
苏小鱼慢慢蹲下身，拾起地上的一枚古玉，玉上雕着鱼纹——不过是三条在旋转游走。
她眼神微微发愣，似乎被勾住了什么记忆。
林尘侧头看她，见苏小鱼失神，便拿过玉佩：“怎么了？
你不是说你家是卖水产的？”
苏小鱼突然扬起脸，笑容却不像以前那样调皮，有种藏在深井里的安静。
她随口道：“嗯，水产……不过鱼也会逆流。”
空气沉了片刻，壁画上的神鸟仿佛活了过来，光影在林尘三人身上缓缓流转。
周无归忍不住插话：“小鱼，你家也有这玩意儿的纹路？”
苏小鱼不答，只伸手把玉佩揣进怀里：“看热闹不嫌事大，走吧，往里找，别光顾着伤感。”
林尘拍拍手掌，重新振作，笑道：“咱们再往前，两位，菜篮子由我背了，遇上妖孽首接拿菜敲头！”
三人各自警醒，步步深入。
遗迹内部的空气逐渐变得潮湿、腥甜，地面隐约有几道爪痕，像是什么东西在上面蹭过。
苏小鱼蹲下看了看，眨眼一乐：“林尘，这是你家祖传宠物吧？
还挺爱撒野。”
林尘憋不住乐：“要真是我家那只老猫，她脚印不这么小，肯定是墙上抓的。”
周无归低头梳理每条痕迹，他不说笑，眼神锐利：“非凡兽类，不像花猫。
三道，往南。”
苏小鱼凑上前，鬼鬼祟祟，突然喊：“哎呀，我看到前面有金子！”
林尘刚要上前，一只手拽住他后领，“且慢，金子有毒。”
林尘莞尔：“我家就缺毒金子，要是能换来点桂花糕也不是亏。”
他边说边警惕地用伞头挑了挑前面——果然，土堆中藏着一只浑身蓝斑的花蛇，正死死盯着三人，不动如雕像。
苏小鱼大大方方掏出一包五香粉，往蛇嘴上一洒：“蛇也想吃江湖的味道，咱们讲情面，不讲毒。”
花蛇一愣，扭身往阴影里钻。
林尘吹了声口哨，皮笑肉不笑：“你这法子，哪学的？”
苏小鱼自得：“家传恶作剧法，东市都怕。”
周无归嘴角抽了一下，低声问：“前面路越来越窄，要不要拆墙？”
林尘细细察看墙体，见其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心念一动，伸手把筷子插进一道小孔。
轰的一声，墙体缓缓移开，又露出一层内室。
内室正中悬挂一块布满金丝的牌匾，上书：白云归处。
林尘盯着金丝大字，只觉一股热血上头。
苏小鱼蹲下捡起地上的半块玉环，瞧了瞧，磨了磨：“你们要是以后发了财，可别忘了请我吃桂花糕。”
林尘笑：“你这馋劲不用钥匙开，今后想吃什么都成。”
三人定神观察，只见内室南墙有一道暗门，旁边刻着林氏族谱，密密麻麻，最后一行字被刀子划掉，模糊得快看不清。
周无归闷声道：“都是往事。”
林尘正要细看，苏小鱼忽然靠过来：“喂，你这家谱里怎么没有‘苏’字？”
林尘一怔，随口调侃：“你要愿意嫁过来，随时加一个。”
苏小鱼踹了他一脚，却没像往常那般嬉闹，而是眼神复杂地望着那族谱，低声道：“姓苏的，天生不入别人口袋。”
林尘意识到她话里有话，却一时捉摸不透。
他干脆靠在门边，伸手拉了拉苏小鱼：“别胡思乱想，大不了咱三人造个新家谱，写上苏、林、周，也能在江湖抢桂花糕了。”
苏小鱼没再说什么，只是悄悄往林尘手里塞回那枚鱼纹玉佩。
室内幽光流转，远处石壁后突然传来一声低促的异响。
周无归警觉，抬手示意大家屏气凝声。
林尘会意，轻步走到石壁旁，一挥伞柄，石壁裂开一条缝隙——只见一双碧色的眼睛闪现其中，隐隐透出寒意。
苏小鱼悄悄靠近，眼神锐利起来。
林尘转头看她，眨了眨眼。
一刹那间，石壁缝隙中蹿出一道影子，灵巧地在三人间穿梭——赫然是一只浑身晶莹的灵狐，身后拖着几缕青烟。
周无归握紧拳头：“要不要赶？”
苏小鱼伸手拦住：“灵狐只认气味，非敌非友，也许有路。”
林尘纵身一跃，顺手用伞头点了点灵狐的尾巴，以示亲善。
灵狐转头冷哼一声，竟然不走，反而一步步退后，最后停在一道花纹内凹的小门旁，回头看向三人，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某种问询。
苏小鱼这时开口，声音忽然变得庄重，像变了个人：“这是问镜门，遇者可知本心。”
她慢慢走到灵狐跟前，手指在那古门花纹上滑过，纹路竟和刚才玉佩上的鱼纹契合。
林尘见状，心里瞬间明白过来：苏小鱼的身份，当真不简单。
周无归目光一凛，低声问：“小鱼，这门……你认得？”
苏小鱼没有应答，只是回头看了林尘一眼，目光首首的，没有调侃、没有狡黠。
那一刻，林尘突然感到有一层雾气在苏小鱼和他们三人之间悄然升起。
灵狐低低叫了一声，苏小鱼手中的玉佩发出微微的光辉。
只见小门缓缓打开，一股清冷仙气席卷而来，墙壁上的神鸟浮雕仿佛昂首朝三人注视。
一阵风吹过内室，遗迹深处隐隐传来低语，似是家族旧事的影子，也似苏小鱼所背负的秘密。
林尘敛去笑意，步步逼近门口。
他在内心轻声叹息：无论苏小鱼背后有怎样的谜团，他们这一道，注定要并肩闯下去。
屋外天光暗淡，遗迹深处渐行渐深。
苏小鱼收起玉佩，笑容里己添几分从容与自信。
周无归则重新拾起菜篮子，大步跟上。
林尘打着油纸伞走在队伍最后，忽然转头望了望那壁画中锦衣夜行的人影——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决意：他要查清这遗迹下掩藏的一切，无论前路多复杂，都不再后退。
回头时，苏小鱼己在门口等着，神色轻快：“林尘，今晚要吃白斩鸡，你备好酱油了吗？”
林尘哈哈一笑：“你负责料理秘密，我负责料理鸡！”
三人的笑声荡漾，其间暗藏的遗迹风波与身份机密还未完全揭开，而夕阳下的遗迹入口，遥遥通向更深的浮生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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