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金碧辉煌,却冷得像一座巨大的陵墓。
雕梁画栋,金龙盘柱,却无一丝人气。
宫女太监垂首而立,脚步轻得像鬼魅,仿佛稍有声响,便会惊动某种沉睡的凶兽。
沈玉微身着宫装,头戴珠钗,跪于殿中。
她低垂着眼,不敢首视龙座之上的男人。
她知道,那是萧彻,大胤天子,年方二十有五,眉目如刀削,眸光如寒潭。
他坐在高处,俯视着她,像在打量一件新得的玩物,又像在审视一个即将被驯服的猎物。
“你就是沈砚之的女儿?”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仿佛连空气都被压得稀薄。
“臣女沈玉微,拜见陛下。”
她叩首,额触冰凉的金砖,那寒意顺着额头渗入骨髓,让她清醒地意识到——从此,她不再是沈家千金,而是这深宫中的一枚棋子。
“听说你琴艺出众,连太傅都赞不绝口。”
他淡淡道,“朕今日便要听听,你是否真有那般本事。
若徒有虚名,便不必留在宫中了。”
沈玉微被引至殿中琴案前。
琴是上等桐木所制,七弦俱全,却冰冷如死。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抚琴弦,稳稳奏起《广陵散》。
这曲本为魏晋名士嵇康所创,悲壮激烈,充满不屈之气,后因“违逆帝心”而被禁,千年失传。
她敢奏此曲,己是大不敬。
琴声起,如惊涛拍岸,如孤雁哀鸣,似有万般不甘,却又无处可逃。
殿内众人屏息,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一曲终了,殿内寂静如死。
萧彻沉默良久,忽然轻笑:“好一曲《广陵散》。
可你可知,此曲为何失传千年?”
沈玉微低头:“因它……太悲,太烈,不合帝王之心。
帝王要的是颂圣之音,不是悲愤之调。”
“可你却敢奏。”
他站起身,缓步走下玉阶,玄色龙袍拖曳于地,像一道移动的阴影。
他停在她面前,俯视着她,“你不怕触怒朕?
不怕朕一怒之下,将你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翻身?”
她抬头,第一次首视他的眼睛。
那双眸子深不见底,像寒潭,又像深渊。
“若连琴声都需阿谀,那这世间,再无真音。”
她声音轻,却字字清晰,“臣女不才,却知音贵真。
若陛下只愿听谄媚之曲,那臣女……宁可不奏。”
萧彻眸光微动,竟未发怒,只道:“有意思。
从今日起,你便为才人,居碎玉轩。
朕会看着你——能疯到几时。”
他转身离去,留下她一人立于空殿,如一枚被随意放置的棋子,又像一尊被供奉的祭品。
宫女太监陆续退下,殿内只剩她一人。
她缓缓起身,指尖仍残留着琴弦的震颤。
她望向殿外,天色阴沉,仿佛预示着她未来的命运——无光,无暖,只有无尽的等待与煎熬。
“小姐……”柳轻寒不知何时进来,眼眶通红,“陛下他……是不是恼了您?”
沈玉微摇头:“他没有恼。
他只是……好奇。
好奇我这颗棋子,能走多远,能抗多久。”
她走出紫宸宫,风雪骤起。
她抬头望天,雪花落于眼中,凉得刺骨。
“可他忘了,”她轻声道,“有些棋子,不是用来走的,是用来——掀棋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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