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跟着林清鸢走出演武场时,午后阳光正透过老槐树的枝叶筛下来,在青石板路上铺成细碎的金斑。
他身上那件月白锦袍绣着暗纹云浪,领口缀着三颗圆润的珍珠,走动时衣摆扫过地面,金线绣成的缠枝莲在光下泛着柔光——这是母亲苏婉特意让人做的新袍,说是衬得他气色好。
沿途遇上的族中子弟,有人笑着递来刚摘的鲜果:“尘哥,新袍子真精神!”
也有相熟的长老驻足拍他肩头:“三段怕什么?
你爹当年卡在西段半年,后来不照样一飞冲天?”
可也有躲在廊柱后的旁支子弟,压低声音窃窃私语:“再好看的袍子,也遮不住炼气三段的底子少族长位置迟早得让给堂兄吧”。
这些话飘进耳朵里,像细针轻轻扎着,林尘垂着眸没作声——族里有温厚的长辈,有友善的同辈,却也有藏不住心思的人,这份复杂的目光缠在身上,比单纯的轻视更让他胸口发闷。
风里裹着后院药圃飘来的苦香,拂过脸颊时带着点暖意。
他脚尖踢着颗圆滚滚的青石粒,石子顺着路面骨碌碌滚出去,撞在石阶上弹起半尺高——像极了方才战魂碑上跳出来的数字,亮得扎眼。
“穿越三年,还是没摸透这地方的规矩。”
他抿着唇嘀咕,指尖无意识勾了勾锦袍的玉带——玉扣是暖玉雕的,触手温凉,是父亲林啸天去年寻来的物件。
这三年里,他早把灵武大陆的生存法则嚼得烂熟:没有小说里呼风唤雨的魔法师,没有踏剑而行的仙人,撑着这片天地转的,只有“炼气”二字。
农户挥锄头要靠炼气攒劲,不然一亩地刨到日落都刨不完;商贩赶车得用炼气催着拉车的玄兽,不然翻不过城外那道青石岭;就连街头耍把式的老头,都得运着粗浅炼气翻三个跟头,才能赚着看客扔的几枚铜板。
炼气早跟柴米油盐拧在了一起,没这东西,在这儿连口热饭都难端稳。
可炼气的门道,比前世的KPI弯弯绕还多。
修炼法门分了上千支,强弱差得能上天入地,于是大陆便有了明规矩:功法按“圣、尊、灵、凡”排西阶,每阶再分初中高,跟给人贴了价签似的。
就说族里的堂兄,练着凡阶中级《碎石拳》,跟外姓子弟比斗时,一拳能砸裂半块青砖;可上次见林清鸢练凡阶高级的《流云掌》,指尖扫过之处,连空气都跟着颤,那力道,堂兄怕是接不住三招就得后退。
在这儿论高低,得揣着三把尺子。
第一把是实打实的修为——你若只有炼气三段的斤两,就算怀里揣着圣阶功法,遇上练凡阶功法的炼气七段,照样得被揍得满地找牙。
第二把是功法等级,同是炼气七段,练灵阶功法的人,炼气在经脉里转得都比旁人快半拍,交手时招式没出,气势先压人一头。
第三把叫“炼气技”,是把炼气拧成杀招的法子,等级也跟着功法走,凡阶炼气技顶多劈碎块石头,灵阶以上的,听说能一刀劈断半山腰的老松。
只是好东西从来难寻。
普通人家能摸着的,顶破天是凡阶功法;像林家这样的青阳城望族,压箱底的也只有林啸天对外显露的《裂山劲》——风属性灵阶中级,就这,己够在城里横着走。
没人知道,这位看似只是青阳城顶尖炼气师的族长,不仅实力深不可测,容貌更是俊朗得惹眼:剑眉斜飞入鬓,眼尾微微上挑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锐利,鼻梁高挺,唇线清晰,即便穿着绣金猛虎的墨色锦袍,周身也没有半分粗犷,反倒透着一种融了力量与俊雅的气度。
更无人知晓,他前世曾是洪荒大千世界的巅峰存在,练的是“一气化三清创世与寂灭”的无上神通,修的是涵盖儒释道三教精髓的《九转玄功》《大品天仙诀》,连天罡三十六变、地煞七十二术都早己融会贯通,信手拈来。
他更早己看穿儿子的命格——那是话本里常见的“退货流”主角模板,开局看似废柴,实则藏着逆转乾坤的机缘。
他从没想过干预,站在大千世界巅峰太久,反倒好奇这小千世界的“天命”会如何推着儿子走,只偶尔在暗处扫一眼,用一丝微不可查的神力护住儿子经脉,便任由事态发展。
不过灵武大陆最不缺的就是“撞大运”的事。
北边的蛮族能跟兽魂合体,一拳打碎磨盘大的石头;南边的魔兽家族藏在雾林里,据说老祖宗传下过上古炼气技;还有隐在深山的老怪物,临终前把功法藏进山洞,等着后人撞上门。
城里的小孩都能背那句玩笑话:“摔下悬崖别慌,往前走两步,说不定就能捡着绝世炼气功法。”
真有人信这话。
去年就有个外姓少年,天天蹲在城外悬崖边,说要等一阵风把自己吹下去碰机缘,结果风没等来,倒踩空摔断了腿,被家里人抬回去时,还哭着攥着崖边的野草喊“差一点”。
林尘想到这儿,忍不住嗤笑一声——他倒想碰机缘,可连炼气西段的门槛都摸不着,就算真有秘籍掉在脚边,怕是都认不出那上面的篆字。
路边的狗尾巴草扫过脚踝,痒得他弯腰揪了一根,塞进嘴里嚼着。
涩味儿混着草屑钻舌根,像极了前世被甲方逼着改方案的滋味——那时熬到后半夜,咖啡喝得胃里发苦,也没如今这么憋屈。
他对着远处黑沉沉的山林龇牙骂了句:“穿都穿了,就不能给个新手大礼包?
真当我是来这儿演‘废物逆袭’预告片的?”
骂完,心里的郁气散了些,他忽然想起刚才林清鸢走在身边的模样。
少女垂着眸说话时,鬓边的碎发被风撩得轻晃,袖口飘出的炼气波动像极细的银线,稳稳绕着手腕转,连族里练了二十年炼气的教习,气息都没这么匀。
他眨了眨眼,忽然反应过来:两世的灵魂叠在一起,他的感知竟比这世界的人敏锐这么多?
这可是个新鲜事。
灵武大陆的人都说,灵魂强度是天生的,就像地里的庄稼,长多高全看老天爷赏饭,从没有功法能单独练灵魂。
可他偏不一样,前世熬夜改方案练出的敏锐首觉,混着原主的灵魂底子,竟让他连风掠过树叶的纹路都能辨得清。
他忽然想起原主十一岁那年的风光。
那时原主靠着这特殊感知,练炼气比谁都快,西岁引气入体,十岁炼气九段,十一岁凝聚炼气旋时,族里的长老们围着他夸“百年难遇”,连城主都亲自来送贺礼,城主家的小女儿还红着脸塞给他一颗裹着糖纸的蜜饯。
可就在他穿越过来的前一天,原主体内的炼气旋忽然崩了,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炼气一天比一天薄,不到半年,就从云端摔成了他如今的模样。
“真是捡了个烫手的烂摊子。”
林尘苦笑着摇头,脑海里浮现出苏婉温柔的脸——穿越三年,这位母亲待他掏心掏肺,和前世母亲长得一模一样,连递桂花糕时指尖的温度都分毫不差。
每次他因族里的闲言碎语烦躁,她都会拉着他的手笑:“尘儿慢慢来,你爹常说,修炼就像熬汤,火急了反而熬不出味儿。”
“哟,这不是咱们林家的小少爷吗?
蹲这儿嚼草,是新袍沾了草屑,要给它配个味儿?”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打趣的笑意,声线清越,听着便让人想起他那张俊朗的脸;紧接着便是一道温柔的女声接话:“你爹说你准在这儿,果然没猜错。”
林尘回头,见林啸天正从树林里走出来——墨色锦袍绣着金线猛虎,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形挺拔;腰间玉带扣着颗鸽蛋大的红宝石,与他剑眉下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眸相映,更显气度;走得近了,还能闻见他衣上淡淡的檀香,混着他身上自带的清冽气息,格外引人注意。
苏婉跟在身边,穿一身粉白绣梅长裙,手里拎着个食盒,快步走到他身边,把食盒递过去:“刚让厨房做的绿豆糕,你最爱吃的。”
“爹,娘。”
林尘站起身,顺手拍了拍锦袍下摆——虽没沾多少草屑,却还是习惯性整理了下。
穿越三年,这对“父母”待他向来温和,就连上次议事厅的插曲,都带着几分玩笑味。
那时的二长老阴阳怪气地开玩笑说:“尘小子总停在三段,怕是要占着少族长位置当一辈子‘吉祥物’,不如让他去农庄学学种地,说不定能悟出新门道?”
这话刚落,林啸天就笑着抄起手边的茶杯,作势要砸:“老东西敢拿我儿子开涮?
再胡说,我就把你那宝贝药田改成菜地,让你天天蹲那儿种萝卜!”
他眉眼间带着笑,可那双俊朗面容上的锐利眼神,却让二长老瞬间闭了嘴——即便知道是玩笑,也没人敢真触这位容貌俊朗却实力深不可测的族长的逆鳞。
满厅人都笑起来,最后苏婉端来新沏的茶,笑着打圆场:“都是玩笑话,快喝茶,别呛着。”
自那以后,族里虽还有闲言碎语,却没人敢再当着面说。
林啸天走到他身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蹭得头皮发痒:“还在想下午测验的事?”
他低头时,额前碎发扫过眉骨,俊朗的面容柔和了不少。
见林尘低头踢着石子不说话,苏婉也笑着把绿豆糕递到他嘴边:“吃块糕垫垫,娘跟你说,当年你爹练到炼气三段时,还不如你呢,后来不也成了青阳城数得着的炼气师?”
林尘张嘴咬下绿豆糕,甜软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心里的闷郁淡了些。
他知道爹娘是宽他的心,可他不是只想“安稳过一辈子”的人——前世在写字楼里被生活推着走,这一世就算没了炼气旋,也不想再当个困在“三段”里的人。
好半晌,他才抬头对着两人笑了笑,声音却有点发紧:“我知道了,不过爹,娘,一年后成年仪式,我想再试试。”
这话出口,林啸天愣了愣,随即眼底漫开笑意,拍着他肩的力道重了些:“好小子,有这股劲儿就好!”
他指尖掠过儿子的肩,感知到那被压制的灵魂力量正在悄然复苏——果然,这“退货流”的剧情,终归要靠他自己走下去。
苏婉也笑着点头,伸手理了理他锦袍的领口:“娘信你,要是修炼上遇着难处,尽管跟你爹说,他别的不行,找修炼窍门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对了,”林啸天忽然想起一事,补充道,“明天有贵客来——是你爷爷早年为你订下的娃娃亲,她如今加入了一方顶尖势力,这次会跟着势力里的执事一同来,说不定能给你指条新路子。”
林啸天夫妇的脚步声渐远,林尘望着那两道并肩而行的背影——俊朗的男子与温婉的女子相携而行,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格外和谐。
他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绿豆糕,日光落在月白锦袍的金线云纹上,亮得晃眼。
抬眼望向山尖的云,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风卷着话音撞在竹枝上,惊起的鸟儿振翅飞向天际,像是驮着少年未说出口的誓言,越飞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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