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大论坛的热度如同浇了油的篝火，愈烧愈旺。
那个题为惊！
新生女神当众泼湿冰山学神的帖子牢牢钉在首页顶端，回复早己突破两千，连带“冰糖CP”的话题也从校内贴吧一路蔓延至周边高校的社交群，甚至出现外校学生顶着“嗑糖游客”的ID前来留言。
走在校园里，苏糖总觉得无数道目光黏在背后——有人举手机假装拍梧桐，镜头却悄悄转向她；食堂排队时，邻桌的窃窃私语如细针般扎进耳朵：“快看，那就是‘冰糖’女主！
听说顾学长昨天还去了美院呢！”
；就连在图书馆借《芥子园画谱》，都有人借问“靠窗座位有人吗”搭话，眼里写满八卦的探询。
她攥紧帆布包带，指尖发白，心里像塞了团湿棉花，闷闷难言。
比被围观更让她焦虑的，是赔偿的事。
林薇辗转托人，终于从数学系打听到那件衬衫的来历——意大利手工定制，官网标价一万五，是她省吃俭用大半年也未必凑得齐的数字。
“糖糖，要不和顾学长商量分期还？”
林薇看她对着记账本发愁，笔尖在“兼职收入”栏反复划写，忍不住提议。
苏糖却摇摇头，睫毛低垂掩住眼底的执拗。
她想起顾怀瑾扣住她手腕的力度，那句“看好你的颜料”仍萦绕耳边。
“不行，错在我，不能再麻烦他。
必须一次还清，两不相欠。”
她不愿在金钱上与他纠缠，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始终亏欠，连开口都失去底气——若被他误以为是借“分期”套近乎，岂不更糟？
自此，苏糖的日程表密不透风：白天上课记笔记，晚上对着电脑赶稿古风插画，常画到双眼酸涩；周末还去校美术馆整理画作，搬运画框时手背蹭满颜料也顾不得，只想着多挣一些。
即便忙得团团转，论坛消息仍如弹窗般跳进视线——有人把她获奖的《荷风图》与顾怀瑾的竞赛照P成“情侣同款”，称“水墨与代码皆是浪漫”；有人写小作文脑补“学神深夜偷看学妹主页，悄悄点赞又取消”；甚至建起“冰糖CP超话”，每日更新“糖点分析”，连她买奶茶时朝数学系多望一眼，都被解读为“思念泛滥”。
一次公共课上，前排女生的对话让她耳根发烫：“最新分析帖看了吗？
楼主说顾学长昨天在美院楼下徘徊三分钟，绝对是找苏糖！”
“真的？
磕死我了！
他们要是成了，我第一个随份子！”
苏糖慌忙将脸埋进《艺术概论》，耳尖却烫得厉害，心跳如擂鼓。
她用力掐了下掌心——别犯傻，苏糖！
顾怀瑾看你如看一张废纸，怎会特意来找？
那都是CP粉的幻想，你若当真，就太天真了！
CP粉们无视苏糖的纠结，仍在论坛奋力“造糖”。
专设的“冰糖CP”区里，Q版漫画连载“从泼墨道歉到图书馆牵手”剧情，小作文写得比言情小说还细腻，连顾怀瑾某次路过美院“瞥了眼橱窗”，都被解读为“忍不住驻足思念”。
最火的帖是显微镜看顾学长眼神：冰山早化了！。
楼主将现场照片截成九宫格，逐张放大顾怀瑾的眼睛，配以长篇分析：“图1被泼时眼神冷冽，符合人设；图2攥手腕时瞳孔放大0.5倍！
这是心动实锤！
图3低头看学妹，眼尾都软了，谁懂啊！”
楼下齐刷“楼主神眼他超爱！”
“锁死！”。
苏糖偶然点入，对着所谓“眼尾软了”的照片盯了半晌，只觉他眼型修长、尾梢微挑，瞳孔里却依旧没什么情绪，哪来的“温柔”？
倒是自己眼圈通红、鼻尖泛红的模样被拍得格外可怜，与他的冷静形成强烈对比，无怪众人脑补“冷面学神护妻”戏码。
可现实是，她连如何将赔偿金交到顾怀瑾手中都毫无头绪。
去数学系？
光想及实验室里投来的好奇目光，就腿软得迈不开步，若再被拍，论坛怕是又要炸锅；发邮件？
翻遍清大官网师生名录，也找不到他的公开邮箱；托人转交？
又显得敷衍，像在逃避。
这日下午，苏糖接了个校外咖啡馆壁画兼职，报酬可抵半月生活费。
她拎画具刚出宿舍，就被三个女生堵住。
为首的秦雪身着练功服，外套搭肩，眼神淬冰：“哟，‘冰糖妹妹’这是去赚人气？
穿这么素，装可怜博同情呢？”
苏糖攥紧画具带，指节发白，心头气恼交织。
她不欲争执，怕引来更多围观，只压低声音：“我去哪、穿什么，不劳你费心。”
“不劳我费心？”
秦雪逼近一步，语调尖刻，“别以为论坛闹得欢，就能贴上古怀瑾！
不过是个泼颜料博眼角的跳梁小丑，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顾学长那样的人，会瞧得上你这种没背景的普通学生？”
另两人随声附和：“就是，离顾学长远点！
别耽误人家拿奖！”
“不然让你在清大待不下去！”
苏糖脸色霎白，不是惧，是怒——她何时要“贴上古怀瑾”？
一场意外，怎就成了“博眼球的小丑”？
她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声音发颤却未退缩：“那是意外，我没博眼球。
我和顾学长毫无关系，你别血口喷人！”
“毫无关系？”
秦雪嗤笑，满眼不屑，“论坛传疯了，谁信？
我现在警告你，苏糖，立刻发帖澄清和顾学长没关系，否则要你好看！”
“哟，这儿演‘校园霸凌’呢？
这么热闹。”
一个慵懒带戏谑的男声忽然插入，如凉风吹散紧张。
苏糖抬头，见是个穿灰卫衣、微卷发的男生，双手插兜——正是顾怀瑾的室友陆辰，她在论坛“顾怀瑾身边人”帖里见过。
秦雪见是陆辰，气焰顿消，脸色骤变。
谁不知陆辰与顾怀瑾交情甚笃，自大一便组队竞赛，得罪他，无异于间接开罪顾怀瑾。
“陆学长，”秦雪挤出生硬的笑，不自觉拽了拽外套，“没什么，就和苏糖学妹聊几句，提醒她别被网上热度冲昏头。”
“聊天需要堵路？
还‘提醒’得这么凶？”
陆辰挑眉，目光扫过秦雪三人，淡而冷，“刚好像听到‘让她待不下去’？
怎么，论坛上的事，惹秦大首席不快，要亲自‘清理门户’？”
秦雪面红耳白，支吾难言：“我只是……担心苏学妹……她用不着你担心。”
陆辰打断，晃亮手机屏，“顾怀瑾就在实验室，要不我打电话请他下来，听听你们怎么‘关心’他的‘绯闻对象’？”
话音一落，秦雪三人脸色顿白。
让顾怀瑾知晓她们堵人？
依他的性子，岂止冷脸训斥，说不定首接上报辅导员——她们可不想为此记过。
秦雪狠瞪苏糖一眼，拽过同伴：“我们走！”
几乎落荒而逃，高跟鞋声慌乱远去。
苏糖松口气，后背己沁层薄汗，掌心潮湿。
她向陆辰深鞠一躬：“陆学长，谢谢您。
刚才……麻烦您了。”
“客气，举手之劳。”
陆辰摆手，饶有兴致打量她，“你就是苏糖？
论坛那位‘冰糖’女主？
真人比照片还甜啊。”
苏糖脸颊瞬间红透，蔓延至耳根，恨不能钻入地缝。
她低头声若蚊吟：“学长别取笑我了，都是网友瞎编的……秦雪她们就是嫉妒，别放心上。”
陆辰笑笑，语气转松，“论坛的事也别较真，过阵子有新晚会、新活动，大家自然就忘了。”
苏糖点头，仍惦记赔偿之事。
她犹豫片刻，手指反复绞着衣角，终于鼓足勇气抬头，眼带恳求：“陆学长，能拜托您件事吗？
若不方便也没关系……哦？
说说，能帮一定帮。”
陆辰倾身，显出兴趣。
“是关于顾学长衬衫……”苏糖将赔偿意愿细细道来，末了攥紧衣角，声渐低微，“我在攒钱了，接了兼职，也申了勤工助学……可不知怎么联系他，怕首接找去反惹打扰。
您能否帮我转交赔偿，或……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
陆辰听罢眼一亮，嘴角弯起深长笑意，心下暗念：老顾啊老顾，机会送上门了！
他故意逗她：“转交多没诚意，既想‘两清’，总得亲自说清吧？
不然他还以为你不想负责。”
取出手机点划几下，递屏而至，“喏，微信推你。
加不加看他——不过我觉得，他不会拒绝。”
苏糖望向屏幕上的微信名片——头像是深黑星空，星子疏落却明亮，如他眼眸；微信名只一冷峻大写“G”，人如其名。
心脏似被无形手攥紧，呼吸都缓半拍。
亲自说？
发微信？
她脑中闪过无数画面：申请被拒，验证石沉大海；或通过却只回“不必”，不留解释余地；又或他以为她借故加微套近乎，反生厌恶……“怎么，不敢加？”
陆辰看她犹豫，笑而激将，“不是想尽快赔偿两清吗？
这是最好机会——总强过你天天苦思怎么找他吧？”
苏糖深吸气，指尖悬屏片刻，因用力而泛白。
她想，对，不能逃，祸是自己闯的，必须首面。
点开“添加到通讯录”，验证信息删改数次——“顾学长您好，关于衬衫赔偿顾学长，我是苏糖，想谈衬衫事宜”……最终只留：顾学长您好，我是苏糖。
关于衬衫赔偿的事，想跟您沟通。
打扰了。
字字斟酌，恐太生硬，又怕太卑微。
点击发送刹那，心几乎跃出胸腔，紧盯屏幕，指尖微颤，心中默祷：别拒绝，求求你，给我一个赔偿的机会……而此时数学系实验室内，顾怀瑾正凝屏改码，指落键响，数据流不断刷新。
桌上手机蓦然亮起——微信好友申请提示弹出，申请人：苏糖，验证消息清晰可见。
对面，陆辰将手机藏于桌下，嘴角勾缕“计谋得逞”的笑，目光紧锁顾怀瑾，静观这位“冰山学神”如何应对这声迟来、道歉的“主动问候”。
顾怀瑾指悬键上一瞬，目光落于手机屏幕，深眸之中，情绪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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