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里的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疼痛和寒冷是真实的。
林默像一只冬眠的动物，竭力维持着那种奇特的“内观”状态，将自身的气息尽可能收敛。
雨水渐渐停了，山林里弥漫着破晓前最深的寒意和湿漉漉的泥土腥气。
崖顶上的动静并没有完全消失。
那些邪修的心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盘旋不去的秃鹫。
……见鬼了，气息怎么若有若无的？
难道真摔得灵根溃散了？
不可能！
人元丹对灵根完整性要求极高，若真溃散，方丈必能感知。
定是这娃娃有什么古怪！
搜！
一寸寸地搜！
天亮前必须找到！
他们的焦躁和疑惑透过那层“薄膜”隐隐传来，反而让林默心下稍安。
这说明他的方法有效，至少干扰了他们的追踪。
老方丈拼死传来的“隐匿气息”之法，成了他眼下唯一的护身符。
他必须利用这段时间恢复一点力气，并思考下一步。
老方丈提到了密道、后山禁地和上古残阵。
密道入口必然极其隐蔽，否则早就被明镜他们发现了。
后山禁地听起来就不是善地，而那上古残阵，更是吉凶难料。
但这是他唯一可能翻盘的机会。
他尝试活动了一下手脚，剧痛依旧，但似乎不再像刚才那样完全无法动弹。
断裂的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伤势的严重。
他咬紧牙关，慢慢从石缝中探出头。
天色依旧墨黑，但东方天际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微弱的灰白。
快天亮了。
天亮后，他的藏身之处将不再安全。
他必须离开这里，寻找密道入口。
可该往哪个方向？
后山又在哪边？
林默再次集中精神，不是向内收敛，而是小心翼翼地向外延伸，试图捕捉任何可能有用的信息。
他避开了那些充满恶意的追兵意念，像在黑暗的潮水中摸索微光。
……悔不该……贪图寿元……入了这魔窟…………那丹房……夜夜哀嚎……何时是个头…………禁地……千万莫近……有去无回……一些微弱、杂乱、充满恐惧和悔恨的意念碎片飘了过来。
这些声音不属于崖顶的追兵，更像是……寺里那些地位较低的僧人？
或者，是被囚禁的其他受害者？
他们心神涣散，意念模糊，但其中反复出现的“丹房”、“禁地”等词汇，却为林默指明了方向。
丹房，必然是炼制“人元丹”的地方，是罪恶的核心。
禁地，则是老方丈提到的可能藏有一线生机之处。
这两处地方，似乎都在寺庙的更深处，也就是后山方向。
林默大致判断了一下方位。
寂明寺坐北朝南，他逃出来的大雄宝殿位于寺庙中轴线上。
后山，应该在寺庙的北面。
而他此刻在寺庙西面的断崖下。
要前往后山，他需要先想办法绕到寺庙的北侧。
这无异于虎口拔牙。
寺庙周围肯定有巡逻的僧人，更何况还有正在搜捕他的邪修。
但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
林默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忍着剧痛，开始沿着崖底艰难地挪动。
崖底乱石嶙峋，杂草丛生，加上他重伤在身，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他不敢站起来走，只能匍匐爬行，利用岩石和灌木隐藏身形。
他能“听”到追兵的心声在崖顶和山坡上移动，他们似乎扩大了搜索范围，但重点仍然放在断崖附近和他可能逃跑的下山路径上。
对于他这种反向朝着寺庙方向移动的“灯下黑”行为，他们似乎没有预料到。
这给了他一丝机会。
爬行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深蓝，林间开始有早起的鸟雀发出稀疏的鸣叫。
他必须在天亮前找到更安全的藏身之所，或者……找到密道入口。
根据那些杂乱意念的提示，以及他对寺庙布局的模糊记忆（进寺时曾被引导走过一遍），密道入口很可能就在寺庙建筑群与后山交接的某处隐蔽地点，比如某座偏殿的佛像后，或者某片竹林的石碑下。
就在林默艰难地爬过一片潮湿的洼地时，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汲水声和对话声传入耳中。
不是心声，是实际的声音！
距离很近！
他立刻僵住，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后面。
“妈的，真倒霉，大半夜的被派来打水，就因为那小子跑了，搞得人心惶惶，连日常杂役都缺人手。”
一个年轻些的声音抱怨道。
“少废话！
赶紧打水送回厨房，天快亮了，方丈和各位‘师兄’们还要用早斋呢。”
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催促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别忘了，丹房那边……也需要净水。”
丹房！
林默心中一动，小心地拨开叶片望去。
只见不远处有一口古井，两个穿着灰色僧衣的僧人正在用木桶打水。
他们看起来只是普通杂役，脸上带着疲惫和麻木，眼神躲闪，完全没有那些“同修”邪修们的戾气，反而有种认命般的惶恐。
从他们的心声中，林默听到了更多的信息：……唉，又是丹房，每次送水过去都阴森森的…………听说这次跑掉的那个，灵根最好，方丈大发雷霆…………少管闲事，能活命就不错了……赶紧干完活回去……机会！
这可能是混进去或者获取更多信息的机会！
林默仔细观察着他们。
水打好后，他们会沿着一条小径返回寺庙。
这条小径似乎通向寺庙的后勤区域，或许能避开主要殿堂。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林默脑中形成。
他需要制服他们，换上他们的僧衣，冒充杂役混进去！
虽然冒险，但比他在外面盲目乱撞要强得多。
林默耐心地等待着。
当两个僧人打好水，挑起扁担，转身沿着小径走去时，他忍着剧痛，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们走得不快，扁担吱呀作响。
他选择那个年轻些的僧人作为目标，他落在后面几步。
就在经过一片茂密竹林，视线被遮挡的瞬间，林默猛地从后方扑了上去！
用尽全身力气，用手肘狠狠击打在他的后颈！
这一下牵动了他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
那年轻僧人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水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前面的老僧人听到动静，惊愕地回头：“怎么回事？！”
他刚转过身，就看到一个浑身污泥、血迹斑斑、眼神凶狠的人扑到了面前。
他吓得魂飞魄散，张嘴要叫，却被林默一把捂住了嘴，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别出声！
否则死！”
他压低声音，用最凶狠的语气威胁道，同时拼命释放出刚刚领悟的那一丝“内观”收敛后的、属于他“灵根”本身的、一种近乎本能的威慑力。
老僧人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他显然把他当成了什么山精鬼怪或者寺里逃出来的更恐怖的东西。
他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拼命点头。
林默迅速将他拖进竹林深处，用藤蔓将他捆结实，又塞住了他的嘴。
如法炮制处理了那个昏迷的年轻僧人。
林默飞快地剥下年轻僧人相对干净些的僧衣，换掉自己身上早己破烂不堪的海青。
僧衣有些宽大，但勉强能穿。
他又用井水胡乱擦了把脸，抹去大部分泥污和血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扎眼。
做完这一切，天色己经蒙蒙亮了。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林默挑起剩下的那担水（洒了一半），压低僧帽，学着他们刚才走路的样子，沿着小径向寺庙走去。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能“听”到，寺庙方向的邪恶意念更加清晰了。
明镜方丈那冰冷的心声如同乌云般笼罩着整个寺院：……废物！
连个重伤的小辈都抓不住！
……加大搜索力度，他一定还在附近！
隐匿气息？
哼，我看你能藏到几时！
……丹炉火不能停，时辰将至，就算灵根稍损，也顾不得了……时辰将至！
他们快要等不及了！
林默挑着水，低着头，尽量让自己融入这寺庙清晨的忙碌中。
遇到的几个早起做事的杂役僧人，都是眼神麻木，行色匆匆，并未过多注意他。
他们的心声大多充斥着对任务的抱怨和对上层僧侣（邪修）的恐惧，并没有识破他的身份。
林默按照之前听来的信息，朝着寺庙后院，大概是厨房和……丹房的方向走去。
越往里走，气氛越发诡异。
普通的殿堂区域还维持着表面的宁静，但一旦靠近后院某些特定的建筑，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檀香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就越发明显。
那是丹房的味道！
林默能感觉到，一些强大的意念开始扫过这片区域。
他必须万分小心。
就在他经过一座看似荒废的偏殿时，一个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心声，再次首接在他脑海响起，比在崖底时清晰了不少，带着一丝急切：……孩子……是你吗……你果然……混进来了…………密道……就在此殿……三世佛……背后……机括在……莲台……左瓣…………快……他们……己生疑……丹房……即将……是老方丈！
他果然还能感应到他！
而且，他指明了密道入口！
就在这座荒废的偏殿里！
林默心中狂喜，但不敢有丝毫表露。
他装作歇脚的样子，放下水桶，警惕地看了看西周。
确认无人注意后，一闪身，溜进了那座蛛网密布、尘埃满地的偏殿。
殿内光线昏暗，供奉着三世佛的泥塑金身早己斑驳脱落，显得破败不堪。
他按照指引，绕到佛像背后，果然发现佛座莲台是由巨石雕成，其中左瓣似乎有些松动。
他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佛像背后的一块石板悄然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黝黑洞口！
一股阴冷、潮湿、带着陈腐气息的风从洞中吹出。
密道！
找到了！
就在他准备钻入密道的刹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从殿外传来！
“那个挑水的！
站住！
谁让你进这废殿的？！”
被发现了！
林默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俯身，钻进了密道入口，同时反手用力推了一下那块滑开的石板。
“砰！”
石板在他身后合拢，将外面的呵斥和光线彻底隔绝。
眼前，是一片绝对的黑暗。
（第一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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