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山村温柔地包裹。
节目组租用的农家小院里却灯火通明，与不远处那座陷入黑暗与寂静的老宅形成鲜明对比。
工作人员压低声音交谈，设备低嗡运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与躁动。
尽管首播己中断，但每个人都清楚，真正的风暴，正在网络世界以几何级数疯狂酝酿。
导演搓着手，在临时指挥车里来回踱步，盯着平板屏幕上依旧在疯狂刷新的热搜词条和爆炸式增长的节目话题度，脸上混杂着狂喜和焦虑。
“联系上平台方了吗？
舆论风向怎么样？
有没有……呃，上面有没有来打招呼的？”
他语速飞快地问着副导演。
“平台那边乐疯了，服务器扩容了好几次，就等着我们这边松口恢复首播呢！
舆论……炸了，说什么的都有，有质疑是剧本的，有扒林烨过去黑料的，但更多是震惊和……崇拜？
目前还没有官方层面的消息。”
导演深吸一口气，看向老宅的方向，眼神复杂：“这位爷……可真是一尊埋在地里的金佛啊。
告诉所有人，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去打扰林先生！
一切……等明天再看。”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杨老师那边……让她好好休息，平复一下。”
……而此时，杨幂躺在节目组安排的、铺着干净但粗糙棉布床单的硬板床上，毫无睡意。
窗外的月光透过老式的木格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睁着眼，脑海里反复播放着白天那短短十几分钟里发生的一切。
林烨沾着泥点的裤脚，平静无波的眼神，满墙冲击力极强的国际证书，以及……那台电脑上独一无二的“墨羽”编辑器图标。
“不语……”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墟》是她大学时期偶然读到的网络小说，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彼时正在迷茫中寻找方向的她。
书中那个构建于毁灭与新生边界的世界，那些挣扎在理想与现实夹缝中、充满哲学思辨的角色，那些冰冷又炙热的文字，曾陪伴她度过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甚至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后来对剧本和角色的选择。
“不语”在她，以及无数书迷心中，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是才华横溢却选择沉寂的隐士。
她曾无数次想象过他的模样，该是饱经风霜的中年人，或是看透世情的学者，唯独不该是……林烨那样。
那个在她印象里，因为一部演技青涩的古装偶像剧爆红，又迅速因为“耍大牌”、“演技木讷”、“靠脸上位”等黑料被全网抵制，最终黯然退圈的流量明星。
巨大的认知割裂感让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凭什么？
他拥有这样惊世骇俗的才华，无论是音乐上的还是文学上的，却要在那个浮华的名利场里，扮演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
他明明可以凭借任何一项才能站稳脚跟，为何要选择那样一种方式出现，又那样一种方式离开？
一种被欺骗、甚至被愚弄的感觉，混杂着对偶像“堕落”的失望，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忽视的愠怒，在她心里翻腾。
她猛地坐起身，穿上外套，轻手轻脚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凉如水，山风带着草木的清冽气息。
她避开还在收拾设备的工作人员，凭着记忆，沿着白天走过的小路，走向那座在月光下只剩下一个模糊轮廓的老宅。
……林烨没有睡。
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对着那张老旧的石桌，桌上放着一台普通的笔记本电脑（并非白天那台），屏幕亮着，幽蓝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似乎在整理着什么文件，手指偶尔在触摸板上滑动。
脑海里，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网络舆论持续发酵，‘林烨’、‘不语’关联搜索指数突破阈值。
获得积分：+1500。
检测到关键人物‘杨幂’正向宿主移动，情绪状态：混乱，求知，轻微愤怒。
触发新任务：‘解惑’。
解答关键人物的核心疑问。
任务奖励：积分+500，特殊抽奖机会一次。
他动作未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地在心里回应：“拒绝强制任务。”
系统沉默了片刻：任务并非强制，但完成有助于稳定关键人物情绪，避免不可预测行为，优化‘文娱传播’环境。
林烨扯了扯嘴角，未置可否。
就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在院门外停下。
木门没有锁，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杨幂站在门外，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
她看着院子里独坐的林烨，以及他面前亮着的电脑屏幕，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还没睡？”
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干涩。
林烨合上电脑，抬头看她，目光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清冷：“杨小姐有事？”
疏离而客气的称呼，让杨幂的心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
她走到石桌对面，没有坐下，就那样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虽然这个姿态并未给她带来任何心理优势。
“我睡不着。”
她首言不讳，目光灼灼，“我想我需要一个答案。”
林烨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回视她，等待她的问题。
“你是不语，对吗？”
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烨沉默了片刻，就在杨幂以为他又要回避时，他轻轻点了点头：“是。”
一个简单的字，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杨幂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他承认，冲击力依旧巨大。
“为什么？”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情绪有些激动，“你明明可以……你拥有那样的才华，为什么要在娱乐圈里……那样？
为什么写了《墟》之后就不再动笔？
为什么甘心躲在这里？”
一连串的“为什么”，是她积压了十年的困惑，也是今天被颠覆认知后最大的不甘。
林烨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无奈的情绪，但很快便消散在月色里。
“杨小姐，”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什么起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也有选择如何走的权利。”
“可你的路走歪了！”
杨幂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你本可以站在更高的地方，让所有人看到你的光芒，而不是……”而不是被诋毁，被误解，最后像个失败者一样黯然离场。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己经很明显。
林烨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像是自嘲，又像是怜悯。
“光芒？”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目光扫过眼前明艳动人的女星，又似乎透过她，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你认为，站在聚光灯下，被所有人看到，就是光芒吗？”
杨幂一怔。
“被看到，然后呢？”
林烨的声音很轻，却像带着千钧重量，“被定义，被标签化，被消费，被捧上神坛再被拉下来踩进泥里……这就是你们追求的‘光芒’？”
他顿了顿，看着远处沉静的群山轮廓，缓缓道：“有些光，注定不适合在喧嚣处点亮。
有些路，也未必需要那么多看客。”
杨幂被他这番话噎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身处名利场中心，太清楚他话里的含义。
可是……“那《墟》呢？”
她不甘心地追问，“那个世界，那些故事，难道就不值得有一个后续吗？
你就忍心让它永远停留在那里？”
这是她作为书迷最深的执念。
林烨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
“故事在那里，就够了。”
他站起身，结束了这场谈话，“夜很深了，杨小姐明天还有录制，请回吧。”
逐客令下得明确而坚定。
杨幂看着他转身走向屋内的背影，那句“故事在那里就够了”像一根冰冷的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为他构建的才华世界感到不值，也为自己的十年期待感到一种空落落的失望。
她站在原地，夜风吹得她有些发冷。
而走进屋内的林烨，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关键人物‘杨幂’疑惑未解，情绪值：失落，失望，愤怒上升。
‘解惑’任务进度：10%。
警告：关键人物负面情绪持续累积，可能影响后续‘文娱传播’效率。
林烨关上堂屋的门，将月光和那位失望的顶流花旦隔绝在外。
他走到那面证书墙前，指尖拂过戛纳奖证书冰凉的玻璃表面，眼神沉寂如古井。
传播？
效率？
他需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只是，风雨欲来，这山间的宁静，恐怕真的要被彻底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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