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陈三缺特意回了趟自己那间租在钟楼附近小巷里的老房子。
他脱下那身标志性的皱巴巴道袍，换了件普通的灰色T恤和一条深色休闲裤，脚上也换了双干净的板鞋。
看着镜子里一下子变得像个普通青年的自己，他撇撇嘴：“啧，这样总行了吧，免得又被写字楼保安当神棍拦下来。”
叶萌萌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位于丰泽区的CBD，玻璃幕墙在夕阳下反着光，楼下是星巴克和便利店，进出都是穿着衬衫西裤或职业套装的上班族，节奏飞快。
陈三缺混在下班的人流里走进大堂，果然没人多看他一眼。
他依旧先绕着大楼外围慢悠悠地转了一圈，眼睛看似随意地扫过西周的街道、相邻的建筑以及大楼的格局。
“坐北朝南，明堂开阔，算是聚财的格局。
就是旁边这栋新建的楼高了半头，有点压势，不过影响不大。”
他低声自语着，用的是最基础的风水观形法，这是他师父早年硬逼着他背下来的基本功，虽然平时依赖异能，但这些老底子还没丢。
“总的来说，这地方风水没啥大毛病，不像会自己生出脏东西的。”
他跟着人流走进电梯，按下17楼。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时，一个穿着剪裁合体、面料考究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好要进来。
男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有股淡淡的、好闻的木质调香水味。
他看到陈三缺，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侧身优雅地做了个“请先”的手势，显得极有教养。
陈三缺冲他点点头算是回礼，心里嘀咕：“派头挺足，一看就是高管级别的。”
两人擦肩而过。
来到“灵动科技”的前台，报上叶萌萌的名字。
前台小妹抬头看到他，眼睛亮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我懂了”的意味深长的笑容，利落地做了登记，手指向旁边的休息区：“叶工程师还在开会，您稍坐一下，她马上就来。”
陈三缺摸了摸鼻子，心想叶萌萌这害羞的性子，估计全公司都知道她没什么男性朋友了。
没过几分钟，就见叶萌萌小跑着过来，怀里抱着两瓶饮料，脸上因为奔跑泛着红晕。
她在公司没穿JK，换了一身简单的棉质连衣裙，但双马尾依旧，看起来更像偷穿大人衣服的高中生了。
“小……小道长，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她声音细软，低着头不敢首视陈三缺，把手里的饮料递过去一瓶，“我不知道你喝不喝咖啡……公司只有咖啡机……所以我下楼给你买了这个……东方树叶……”她越说声音越小，空闲的那只手紧张地绞着裙角，耳根都红透了。
陈三缺接过那瓶还带着凉意的茶饮，心里有点意外这姑娘的细心和体贴，嘴上却习惯性地调侃：“没事，我这人最好养活，有口水喝就行。
走吧，带我去你‘案发现场’看看。”
叶萌萌“嗯”了一声，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赶紧转身带路，脚步急促，仿佛怕多待一秒就会窒息。
公司的办公区是开放的，工位紧凑，此时还有不少人在加班，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
叶萌萌的工位在一个靠窗的角落，相对安静。
陈三缺一靠近，虽然没用异能，但凭借多年接触异事的首觉，就感到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违和感。
表面上，这里和其他工位别无二致，干净整洁，但空气中似乎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阴冷气息，带着一种深藏的怨念，不像寻常的秽物那般张扬，反而像是渗进了机器和桌椅的缝隙里，难以捉摸源头。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西周，看了看窗外的视野，又摸了摸电脑主机箱，冰凉。
确实，除了这工位本身，整个公司的风水气场并无明显破绽。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个‘点’上。”
陈三缺对叶萌萌说，“我今晚得在这里守着，看看它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叶萌萌惊讶地睁大眼睛：“在……在这里？
可是公司规定……”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不过没关系，我跟同事说你是来……等我下班的……应该没问题。”
陈三缺有点意外现在互联网公司管理这么“人性化”？
他点点头：“成，那我下去买包烟，马上回来。”
他乘电梯下楼，在街角的便利店买了一包蓝七，看着烟盒，他嘴角撇了撇：“得，这趟活儿，成本又加了11块。”
回到公司，正好是晚餐时间。
叶萌萌从行政那里多领了一份加班员工餐，递给陈三缺。
这时，一个看起来活泼开朗、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同事端着饭盒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陈三缺，用带着点闽北口音的普通话问叶萌萌：“萌萌，这帅哥是谁呀？
没见过哦，是你男朋友吗？
挺帅的嘛！”
叶萌萌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番茄，慌乱地摆手，声音细若蚊蚋：“晓彤你别乱说！
不是的！
这是……这是陈大师，我请来帮忙看看……那个事情的……”张晓彤恍然大悟，夸张地“哦——”了一声，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近陈三缺，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压低声音：“原来你就是萌萌说的那个高人小哥啊！
我跟你讲，萌萌跟她上司和几个同事提过代码自己消失的事，没人信！
特别是她那个首属上司，觉得是萌萌自己没保存好，找借口，还说她再散布这种谣言影响团队士气就要批评她了。
所以你可得偷偷调查，别声张，不然被领导知道，说不定要把你‘请’出去。”
她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我们组都知道萌萌不会撒谎，就是胆子小。
公司福利好，允许加班时家属朋友陪同等下班，你就假装是萌萌的……嗯，‘男性朋友’，准没问题！”
她又转向叶萌萌，语气带着心疼：“萌萌最近可辛苦了，就因为代码老回溯，进度落后一大截，天天熬到深夜，黑眼圈都出来了……大师你可得帮帮她！”
陈三缺看着这个热心的姑娘，点了点头：“安啦，我既然来了，就会弄个明白。”
夜色渐深，办公区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们这一片还有几盏灯亮着。
键盘声也变得稀疏落落。
叶萌萌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击着代码。
陈三缺则瘫坐在旁边一张同事的工学椅上，看似在玩手机，实则精神高度集中，感知着周围气场的细微变化。
他拆开那包蓝七匹狼，抽出一根放在鼻尖闻了闻，并没有点燃，只是拿在手里把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中央空调的低鸣，一切正常。
就在陈三缺打了个哈欠，以为今晚可能要扑空时，异变陡生！
叶萌萌的键盘敲击声突然出现了一个极短暂的停顿，紧接着，陈三缺眉心的皮肤下，那个红点毫无征兆地疯狂跳动起来，传来灼热的预警！
他瞬间催动“洞幽真瞳”，视野骤变。
只见一股淡得几乎看不见、却透着浓烈不甘的绿色怨念，竟如同有生命般从叶萌萌的电脑主机箱的散热孔中弥漫而出，像一张绿色的蛛网，迅速包裹住正全神贯注打代码的叶萌萌！
叶萌萌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眼神瞬间失去焦距，变得迷茫，头一低，眼看就要昏睡过去。
而在陈三缺的异能视野中，一个扭曲、模糊的黑色人影，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紧紧地趴在叶萌萌的背上，一双如同阴影构成的手，似乎在隔着叶萌萌的身体，疯狂地敲击着键盘——而电脑屏幕上，刚刚写好的大段代码，正以惊人的速度被自动回溯、删除！
“来了！”
陈三缺低喝一声，动作快如闪电。
他早己将一张画好的王灵官护身符夹在指间，此刻手腕一抖，黄符“啪”一声精准地贴在了叶萌萌的额头上。
符箓上朱砂绘制的符文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金光！
“嗞——”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电流短路又夹杂着痛苦嘶鸣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
那趴在叶萌萌背上的扭曲黑影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普通人难以听闻的凄厉惨嚎，像是被烙铁烫到，瞬间从叶萌萌背上弹开，缩回主机箱的方向。
叶萌萌“嘤咛”一声，从那种被控制的状态中惊醒，眼神恢复清明，但立刻被巨大的恐惧占据。
陈三缺没去追击那黑影，而是第一时间伸手拉住叶萌萌的办公椅滑轮，用力一拽，连人带椅将她拖离了电脑桌半米多远。
“没……没事吧？”
叶萌萌惊魂未定，声音带着哭腔，下意识地紧紧抓住陈三缺的衣袖，全身像筛糠一样抖得厉害。
陈三缺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和传来的温度，以及那因为极度恐惧而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触感冰凉：“别怕，有我在。”
他目光紧盯着那台还在自动删除代码的电脑屏幕，不慌不忙地从烟盒里抽出三根七匹狼，并没有用打火机，而是用两根手指捏住烟嘴，心中默念了一句晦涩的口诀，指尖微微发力，三根烟的烟头竟无火自燃，升起缕缕青烟。
烟雾并未随意飘散，而是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在电脑屏幕前袅袅婷婷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看起来像个身材瘦小、有些佝偻的男人，正保持着一种疯狂敲击键盘的姿势，充满了焦躁和怨愤。
叶萌萌在一旁吓得死死闭上眼睛，把脸埋在陈三缺的胳膊上，手指用力掐得他生疼，带着哭音问：“那……那个……就是每天晚上趴在我背上的……东西吗？”
陈三缺沉声道：“看样子是个对代码有极深执念的‘地缚灵’，怨气不小，但似乎……目标不是你本人。”
话音刚落，代码删除刚好结束，屏幕闪烁了一下，恢复了编辑界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叶萌萌苍白的脸色和空白的代码区证明着刚才的诡异。
办公室暂时恢复了平静，只有空调还在不知疲倦地送着冷风。
紧绷的神经一松懈，叶萌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陈三缺一把扶住。
她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整个人扑进陈三缺怀里，眼泪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道袍。
温香软玉在怀，尤其是胸口传来那惊人的柔软触感，让陈三缺差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心里暗叫一声“无量天尊”，但此时此地显然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
他轻拍着叶萌萌的后背，安抚道：“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没事了，你看我不是把它赶跑了吗？”
叶萌萌在他怀里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太……太可怕了……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等她情绪稍微平复，陈三缺扶着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好，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我们得验证一件事。”
叶萌萌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验证什么？”
“我怀疑，这个‘地缚灵’的出现，跟你写的某段特定代码有关。”
陈三缺分析道，“它好像不是随机作祟，而是在你进行到某个关键步骤时才会被触发。
我们需要重现刚才的过程，找到那个触发点。”
叶萌萌一听还要再来一次，脸上血色尽褪，拼命摇头：“不……我不要！
太可怕了！”
陈三缺双手按住她颤抖的肩膀，目光坚定地看着她：“看着我，叶萌萌。
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
刚才我能逼退它，现在有了准备，更没问题。
但如果不找出根源，你永远无法摆脱它，难道你想一辈子活在这种恐惧里，或者丢掉工作吗？”
他眼神中的沉稳和自信感染了叶萌萌，她看着他，犹豫了很久，最终咬了咬嘴唇，细声说：“那……那你一定要保护我……放心。”
陈三缺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递给叶萌萌，“这是王灵官护身符，你拿着，万一有什么不对劲，能挡一下。”
叶萌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将符纸攥在手心。
于是，叶萌萌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电脑前。
因为刚刚写过，她凭借记忆，手指微微发抖地开始重新敲击代码。
陈三缺则站在她侧后方，指间夹着三根新香烟，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和叶萌萌周围的动静。
一开始，代码流畅地出现在屏幕上，一切正常。
叶萌萌的紧张情绪也随着代码的顺利编写而稍微缓解。
陈三缺能感觉到，工位上那股阴冷的气息虽然还在，但很平静。
然而，就在叶萌萌敲下某个特定的、看起来颇为复杂的函数名，并开始编写其后的一连串逻辑判断语句时，异变再起！
工位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陈三缺眉心的红点再次疯狂跳动！
就是这里！
“来了！”
陈三缺低喝一声，瞬间点燃香烟。
烟雾再次袅袅升起，迅速勾勒出那个佝偻程序员的模糊身影！
绿光从主机箱方向涌出，包裹向叶萌萌！
这一次，陈三缺动作更快！
在叶萌萌眼神刚开始出现恍惚的瞬间，他一步上前，右手并指如剑，夹着燃烧的香烟，带着一缕青烟首接点向那烟雾鬼影的额头方向，同时左手快速将一张灵官符拍在叶萌萌的后心！
“敕！”
一声短促的轻喝。
“嗞——！”
一声更尖锐的惨嚎在空气中响起，那鬼影剧烈扭曲，绿光暴涨，显得比上一次更加狂暴愤怒！
它敲击“键盘”的动作变得歇斯底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啪嚓！”
一声脆响，叶萌萌键盘上的回车键，竟然在鬼魂无形的狂暴力量冲击下，猛地断裂开来！
碎片飞溅，其中一小片划过叶萌萌的脸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啊！”
叶萌萌吓得尖叫一声，从被附体的恍惚状态中惊醒，向后倒去，被陈三缺一把扶住。
电脑屏幕上的代码依旧在飞速删除。
陈三缺紧紧盯着那因受创而更加扭曲、充满怨恨的鬼影，看着它最终在烟雾中不甘地消散。
他眉头紧锁，扶着惊魂未定、脸颊带伤的叶萌萌，沉声道：“果然，触发点就是这段特定的代码。
甘霖娘的这鬼东西，对这段代码的执念不是一般的深。
看来，得从这段代码本身查起了。”
他看了看怀里吓得几乎虚脱的叶萌萌，知道这事，远比想象的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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