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防爆盾牌上，噼啪作响，像是无数颗小石子从天上扔下来。
李振站在警戒线内，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渗进作战服的领口。
他没动，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栋被炸得面目全非的三层小楼。
左侧的墙体整个塌了，露出里面扭曲的钢筋和焦黑的家具残骸，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混合着烧焦塑料的味道，即使隔着几十米，也能闻到。
“几具？”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连夜指挥调度后的沙哑，被雨声盖住大半。
旁边穿着同样黑色作战服，脸上蹭满了黑灰的年轻队员抹了把脸，水珠混着污迹淌下来。
“确认的……三具。
里面……里面可能还有，搜救犬刚进去。”
李振嗯了一声，下颌线绷得很紧。
这是他辖区这个月第二起恶性爆炸案，手段比上一次更狠，更像是一种挑衅。
他抬起手，用力捏了捏眉心，试图驱散那股盘踞不散的疲惫和不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掏出来，屏幕亮着，是妻子赵兰的名字。
他按掉，回了条信息：“现场，忙。”
刚把手机塞回去，铃声又固执地响起来。
他皱眉，准备再次挂断，视线扫过屏幕，却是队里内勤的号码。
“讲。”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李队……技术科那边……初步的爆炸残留物检测结果出来了，和上个月‘黑雀’案现场的成分类似，但是……但是什么？”
李振的心往下沉了沉。
“但是这次提取到一枚相对完整的非电起爆装置零件，上面……上面提取到一枚清晰的指纹。”
“谁的？”
他追问，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引得不远处几个正在清理入口障碍物的队员回头看了一眼。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张浩，张副队。”
雨声好像瞬间消失了，世界只剩下电话里那个名字在耳边嗡嗡作响。
李振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
“哪个张浩？”
“就……就是我们队……张浩副队长。”
“放屁！”
李振低吼出声，额角青筋跳了跳，“核实过了吗？
是不是样本污染？
或者有人栽赃？”
“核实了三遍，李队。
技术科老王亲自复核的，他也……他也觉得不可能，但指纹比对结果，吻合度百分之九十九点八。
而且……”内勤的声音更低了，“而且，我们在外围排查的兄弟，在一个街角监控的备份服务器里，恢复了一段音频，是……是指向性的。”
“传给我。”
李振的声音冷了下去。
几秒钟后，手机收到一段加密音频文件。
他走到相对僻静的指挥车后面，戴上耳机，点开。
先是滋啦的电流杂音，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冰冷和漠然，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目标己清除。
下一个，就是你，李队。”
耳机从李振手中滑落，掉在泥水里。
他僵在原地，雨水冲刷着他的脸，一片冰凉。
那是张浩的声音。
烧成灰他都认得。
可那句话里的杀意，冻得他骨头缝都在发寒。
“头儿？”
年轻队员跑过来，脸上带着担忧，“指挥中心问我们这边进展，还有，张副队联系不上，他今天不是轮休吗？”
李振猛地回过神，弯腰捡起耳机和手机，屏幕己经黑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通知各小组，按第二套预案，扩大封锁范围，仔细排查所有可能关联线索。
张副队……”他顿了一下，喉咙发干，“他有别的任务。”
他走到指挥车边，拉开车门，对里面的通讯员下令：“定位张浩手机最后信号位置。
调取他住所，他父母家，他女朋友家附近所有监控。
要快，权限我回头补。”
命令一条条发出去，整个临时指挥部像上紧发条的机器，更加忙碌地运转起来。
李振站在车旁，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和地图定位点，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那句话。
“下一个，就是你，李队。”
为什么？
张浩。
跟他同期入队，一起在训练场上流汗流血，一起在任务里出生入死，替他挡过子弹，在他最低谷的时候陪他喝酒骂娘的那个张浩？
他摸出烟盒，抖出一根，手有些不稳，打火机按了好几下才点燃。
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稍微压下了那股翻腾的恶心和眩晕。
“头儿，定位到了！”
通讯员喊道，“最后信号消失在城西，老轴承厂家属区附近，十分钟前。”
李振掐灭烟头。
“一队、二队，跟我走。
通知特警那边，请求支援，目标……张浩，高度危险，可能持有爆炸物。”
车队在雨中疾驰，警笛尖锐地划破潮湿沉闷的空气。
李振坐在头车的副驾，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配枪冰凉的枪身。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张浩咧着嘴笑骂新兵蛋子的样子，张浩在庆功宴上喝多了抱着他肩膀胡言乱语的样子，张浩上个月还拍着胸脯说一定把“黑雀”揪出来的样子……每一个画面，都和监听里那个冰冷的声音，和那枚出现在爆炸核心区域的指纹，狰狞地重叠，撕扯。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老旧的家属区入口。
雨小了些，但天色更暗了。
几栋红砖斑驳的筒子楼沉默地矗立在暮色里。
“确认了，三楼，左边那户。
是他一个远房亲戚的空房子，很少人来。”
先期抵达的便衣压低声音汇报。
李振打了个手势，队员们无声散开，占据有利位置。
特警的狙击手也在对面楼顶就位。
他拔出枪，检查了一下，咔哒一声上膛。
“浩子，”他对着通讯器，声音低沉，带着最后一丝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期望，“我是李振。
出来聊聊，有什么事儿，我们当面说。”
楼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雨水从破旧窗沿滴落的声音。
几秒后，那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后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嗤笑。
然后是张浩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李队，动作挺快啊。”
门，缓缓从里面被拉开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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