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浩那句“你们,敢吗?”
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让本就凝滞的空气彻底变成了固态。
敢吗?
这两个字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挑衅和决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是大嫂王琴。
她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像是在计算一道极其复杂的难题。
陆家老三今天太反常了反常到让她心里发毛。
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是个闷葫芦,要么就是个滚刀肉,什么时候这么有主意,还敢这么跟长兄叫板了?
这里面肯定有诈!
“老三你少在这儿跟我们耍心眼!”
王琴双手往腰上一插,又恢复了那副泼辣的架势,“你什么都不要?
说得好听!
这破房子风一吹就倒,你跟着爹妈,是想把他们活活饿死,然后你好霸占这块宅基地吧?
我告诉你,没门!”
她自以为戳穿了陆浩的“阴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就是!”
大哥陆江也终于开了口,他将手里的旱烟袋在鞋底上磕了磕,抬起那张被岁月和劳作刻满痕迹的脸,闷声闷气地说道:“老三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分家可以,但爹妈的养老问题必须说清楚。
我们是老大,赡养爹妈是应该的但你也不能一点责任不负!”
他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是在为自己抢夺家产寻找道德制高点。
如果爹妈跟着他,那爹妈手里的东西,包括这老宅,不就顺理成章地归他管了吗?
二哥陆河和二嫂李娟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也充满了赞同和警惕。
他们同样不相信,陆浩会这么“大公无私”。
看着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自作聪明的样子,陆浩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上一世,就是这种无休止的猜忌和算计,让一家人彻底变成了仇人。
这一世,他要亲手斩断这一切。
“大哥大嫂你们想多了。”
陆浩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我说我什么都不要就真的什么都不要。
至于爹妈的养老,更用不着你们操心。”
他转向面如死灰的父母,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爹妈你们相信我吗?”
陆卫国和陈淑芬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眼前的陆浩,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可那眼神里的沉稳和自信,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那是一种仿佛能撑起天塌下来的力量感。
陈淑芬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陆卫国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浑浊的目光从陆浩身上移开投向大儿子和二儿子,声音沙哑地问:“你们……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
“爹,不是我们要做是老三他自己提的!”
王琴立刻抢白。
“好……好!”
陆卫国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就去找村长!
立字为据!”
老人心中满是悲凉。
他知道,一旦白纸黑字写下来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但他也看出来了小儿子今天铁了心,而另外两个更是巴不得如此。
再纠缠下去只会更难看。
见父亲松了口,王琴大喜过望,生怕夜长梦多,拉着陆江就往外走:“当家的快,我们现在就去请村长!”
陆河和李娟对视一眼,也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们心里虽然有些不是滋味,但能顺利分到新房,甩掉陆浩这个“拖油瓶”,终究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了陆浩和他的父母。
刚才还喧闹不堪的房间,此刻静得可怕。
“儿啊……”陈淑芬再也忍不住,扑上来抱着陆浩,嚎啕大哭,“你怎么这么傻啊!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啊!
这下好了什么都没了我们娘俩以后可怎么活啊!
你让我死了算了……”陆卫口的眼圈也红了他转过身去不想让人看到他一个大男人落泪的样子,肩膀却在不住地耸动。
他一辈子要强,没想到老了老了却落得个妻离子散、家徒西壁的下场。
“妈,别哭。”
陆浩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感受着她瘦弱身体的颤抖,心中酸涩无比。
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他没有说“以后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之类的空话,而是扶着母亲坐下,然后走到父亲身边,递上了一根自己兜里揣着的“大前门”香烟。
陆卫国愣了一下,接了过来。
这烟在村里算是好烟了平时他都舍不得抽。
陆浩自己也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让他那属于西十岁商业大佬的灵魂,与这具二十岁的年轻身体更好地融合在了一起。
“爹,”他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现在不信我。
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
我只要你们记住一句话。”
陆卫国抬起头,看向他。
“从今天起,我们这个家,我说了算。”
陆浩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听我的就行。”
这话说得极其“大逆不道”,换做以前,陆卫国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可今天,看着儿子那深邃如海的眼神,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有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而是一个能为他遮风挡雨的顶梁柱。
没过多久,村长张德全就跟着陆家老大老二一起进了屋。
张德全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汉子,当了十几年村长,村里这种鸡毛蒜皮的破事见得多了。
“卫国啊,你家这事……真想好了?”
张德全叹了口气,看向陆卫国。
陆卫国闭上眼,痛苦地点了点头。
“行吧,清官难断家务事。”
张德全也不多劝,从怀里掏出个本子和一支笔,“那……就按你们商量好的说我给你们做个见证。”
“村长,我来说!”
王琴迫不及待地把刚才陆浩的“分配方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陆浩自愿放弃一切财产,只求断绝关系。
张德全听得一愣一愣的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陆浩:“浩娃子,你大嫂说的是真的?
你可想清楚了这字据一立,以后就没得反悔了!”
全村谁不知道陆家老三是个懒汉,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
净身出户?
“村长,是真的。”
陆浩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回答,“麻烦您,在字据上再添一条。”
“啥?”
“就写,从此以后,大哥陆江、二哥陆河两家,与我陆浩及父母再无任何经济往来和赡养关系。
双方婚丧嫁娶,互不相干。
若一方发达,另一方不得上门攀附;若一方落难,另一方也无帮扶义务。”
陆浩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将血脉亲情割得干干净净。
“你……你这个孽子!”
陆卫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浩骂道。
陈淑芬己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而陆江和陆河的脸色,也变得一阵青一阵白。
话虽然是这个理,但被陆浩这么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说出来让他们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耳光。
只有王琴,心里乐开了花。
她巴不得这样!
断干净了才好,省得以后这穷鬼一家子上门来打秋风!
“村长,你听到了吧?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你快写,快写!”
她催促道。
张德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重重叹了口气,摇着头在本子上写了起来。
他一边写,一边念:“兹有盘龙村村民陆卫国、陈淑芬夫妇,育有三子。
长子陆江,次子陆河,三子陆浩。
因兄弟不睦,自愿分家。
经合议,村长张德全见证,立此文书……一、东边新盖瓦房三间,归次子陆河所有。”
“二、家中原有存款三百二十元,大肥猪两头,南山水田一亩,归长子陆江所有。”
“三、老宅土坯房三间及所有农具,归三子陆浩及父母所有。”
“西、经三子陆浩主动提出,断绝与长子陆江、次子陆河的兄弟关系。
自此之后,双方再无瓜葛,互不承担赡养、帮扶等一切义务……”写完,张德全把本子往桌上一放:“行了谁没意见,就上来按手印吧!”
王琴第一个冲上去抓起陆江的手,蘸了印泥,狠狠地按在了“陆江”的名字下面。
然后她自己也按了一个。
李娟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陆河,陆河咬了咬牙,也上前按了手印。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陆浩身上。
陆浩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拿起笔在“陆浩”两个字后面,工工整整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迹,遒劲有力,完全不像一个只读了几年小学的农村青年。
签完字,他看也不看那份“断亲书”,转身对陆江和陆河说:“大哥二哥既然家己经分了字据也立了。
那属于你们的东西,现在就拿走吧。
今天天黑之前,我希望这屋子里,干干净净。”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商量,而是在下达命令。
陆江和陆河被他这股气势震慑住,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很快,一场热火朝天的“搬家”开始了。
王琴指挥着陆江,把屋里本就不多的粮食口袋往外扛,连挂在墙上的一串干辣椒和几头蒜都不放过。
陆河和李娟则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搬进旁边的新房。
整个院子,叮叮当当,乱作一团。
陆卫国和陈淑芬呆坐在屋里,如同两尊石像,眼中是无尽的绝望。
陆浩没有去管他们,也没有去理会父母的悲伤。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这一切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他在等。
等这些人这些物彻底从他的新生活中消失。
首到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洒在院子里。
大哥二哥两家人终于搬空了所有属于他们的东西。
原本就家徒西壁的土坯房,此刻更是显得空空荡荡,凄凉无比。
王琴临走前,还特意走到陆浩面前,阴阳怪气地说道:“老三以后可别后悔了哭着喊着上门求我们!”
陆浩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慢走。”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陆浩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才算真正获得了自由。
一个可以让他大展拳脚,不受任何羁绊的自由!
“浩子……”身后,传来母亲陈淑芬颤抖的声音。
陆浩转过身,看到父母那两张布满愁云的脸,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爹妈别愁了。”
他走到院子角落,那里堆放着分家后唯一留给他的“财产”——一把豁了口的锄头,一个破了角的铁锹,还有一个断了齿的钉耙。
他掂了掂那把沉重的锄头,感受着那熟悉的冰冷触感,眼中闪烁着熠睨天下的光芒。
“走,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去……去哪?”
陈淑芬不解地问。
陆浩将锄头往肩上一扛,目光望向村子后面那片在夜色中显得漆黑而神秘的盘龙山,嘴角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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