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变相停职回家的路上，我感觉自己像个游魂。车窗外的世界车水马龙，阳光刺眼，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公司匿名墙的帖子，经理那句“回家休息几天”，还有许老师最后那条微信，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
社会性死亡。我以前只觉得这是个网络词汇，现在却结结实实体会到了它的重量。那种被所有人用异样眼光打量，被无声地排斥在正常生活之外的窒息感。
回到家，屋子里一片死寂。林序还没放学。我瘫在沙发上，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黑暗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包裹着我，压抑得喘不过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是林序回来了。
他背着书包，低着头，没像往常一样喊“爸爸我回来了”，而是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林序。”我喊住他，声音干涩。
他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今天在幼儿园……怎么样？”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带着怨恨和疏离的语气说：“还能怎么样？所有人都知道我爸是个骗子，是个玩弄老师感情的渣男。”
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儿子，爸爸没有……”
“你有！”他突然转过身，冲我吼道，眼睛通红，“许老师都哭了！她那么伤心！她对我们那么好，你为什么那么对她？！为什么非要惹她生气？！现在好了，全班小朋友都不理我了！他们都说我是骗子的儿子！都怪你！全都怪你！”
他像一头发怒的小兽，把书包狠狠摔在地上，冲进房间，“砰”地一声甩上了门，还从里面反锁了。
我站在原地，听着门内传来压抑的哭声，浑身冰凉。连我自己的儿子，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都选择了站在我的对立面，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指责我。
许老师……她到底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接下来的几天，我度日如年。不敢出门，怕碰到邻居指指点点的目光。手机除了必要的联系，几乎不敢看，家长群里已经炸开了锅，各种含沙射影、甚至直接@我质问的消息层出不穷。公司同事偶尔发来的“关心”信息，也像针一样扎人。
我试图再找园长沟通，园长的态度却明显冷淡了许多，只说事情还在了解，让我耐心等待。我知道，许老师母女肯定没少在背后“做功課”。
林序的状况也越来越糟。他拒绝和我交流，每天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早上送他去幼儿园，他死活不肯让我送到教室门口，只肯在校门口下车。有一次我偷偷跟过去，看到他一个人低着头走进教室，原本聚在一起说笑的小朋友看到他，立刻散开了，没人跟他打招呼。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
周五下午，我提前了点去接他，想带他出去吃顿好的，缓和一下关系。走到教室后门，我没立刻进去，透过玻璃窗，我看到孩子们都在整理书包，三五成群，嬉笑打闹。只有林序，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的小椅子上，手里拿着水壶，低着头，小肩膀耷拉着。
一个老师走过去，拍了拍手：“小朋友们，收拾好东西，准备放学啦！桌子上没吃完的点心可以带回家哦！”
孩子们欢呼着去拿点心。林序也站起身，走向放点心的桌子。可他刚伸出手，旁边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大声说：“你不能拿！我妈妈说了，不能吃骗子家的东西！”
林序的手僵在半空，小脸瞬间变得惨白。
另一个小男孩也跟着起哄：“对！骗子儿子！离我们远点！”
“我爸爸说你是小渣男！”
童言无忌，却最是伤人。
林序缩回手，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他琮琮背起书包，没有拿点心，也没有回座位，而是转身，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教室。
他没有走向前门等家长的地方，而是拐了个弯，走向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我心里一紧，悄悄跟了上去。
男卫生间里很安静。我走到最里面的隔间，门虚掩着。我透过门缝，看到了让我心碎的一幕。
我的儿子，林序，蜷缩在冰冷的瓷砖地上，背靠着隔板，手里拿着一个干巴巴的面包，正小口小口地啃着。他一边吃，眼泪一边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面包上，但他还是固执地往嘴里塞。
他在厕所里吃午饭。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席卷了我，我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我猛地推开门。
林序吓了一跳，惊恐地抬起头，看到是我，他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慌忙想把面包藏到身后，满眼的慌乱和羞愧。
“爸……爸爸……”
我看着他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看着他那副可怜又狼狈的样子，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无边的心疼和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
我蹲下身，想抱住他。
他却猛地向后缩去，尖叫道：“别碰我！都怪你！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我不会被大家笑话！不会没有朋友！不会只能躲在厕所里吃饭！我恨你！我恨你！”
他用力推开我，抓起书包，哭着跑出了卫生间。
我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指尖冰凉。
恨我。
我的儿子，恨我。
就因为那个许老师，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我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名誉，现在，连我唯一的儿子，也开始恨我。
凭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是个单亲爸爸？就因为我拒绝了一个偏执女人的纠缠？
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情绪在我胸腔里翻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忍气吞声，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的迫害和羞辱！他们不仅要毁了我，还要毁了我的儿子！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必须拿到证据。能彻底撕下许老师那副伪善面具的证据！
那天晚上，我把林序哄睡后——他依旧不肯让我靠近，是我强行把他抱回床上，他哭累了才睡着的——我坐在客厅的黑暗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许老师的手机。
那个她从不离身，里面藏着秘密的手机。
我知道这很冒险，甚至游走在法律边缘。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能绝地反击的机会。
机会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
周一，幼儿园组织春游。地点在市郊的一个生态园。这种大型户外活动，人多眼杂，是下手的好机会。
我以志愿者的身份报名参加了。许老师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胜利意味的笑容。她大概以为，我撑不住了，是来向她低头的。
春游队伍浩浩荡荡。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兴奋地跑来跑去。老师们和家长志愿者忙得团团转。
我刻意留意着许老师。她确实很忙，不停地组织队伍、清点人数、处理各种小状况。她的手机就塞在背带裤前面的口袋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下。
中午野餐时间，是最混乱的时候。家长们铺开餐垫，孩子们追逐打闹。许老师指挥着几个志愿者分发幼儿园统一准备的水果和点心。
就在她弯腰从箱子里拿东西的时候，手机从她背带裤口袋里滑了出来，掉在了草地上。她浑然未觉，抱着水果走向另一边的人群。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机会！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立刻冲过去。我观察了一下四周，没人注意这边。我假装系鞋带，蹲下身，用极快的速度，将那个手机捡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外套内袋里。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我站起身，手心全是冷汗。我能感觉到那个手机在内袋里散发着不祥的热度。
野餐还在继续，欢声笑语。没人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许老师分发完水果，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脸色猛地一变。她开始低头四处寻找，语气有些焦急：“我手机呢？谁看到我手机了？”
其他老师和家长也帮着找。
我强作镇定，走过去，假装关切地问：“许老师，手机不见了？是不是放哪里忘了？要不要打个电话看看？”
她慌乱地摇头：“打了，没人接，可能静音了……”她看向我，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怀疑，但很快又移开，继续焦灼地寻找。
我知道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拿到里面的东西。
我找了个借口，说去卫生间，离开了野餐区。
生态园的卫生间相对独立。我走进一个隔间，反锁上门。从内袋里掏出那个手机。
屏幕亮起，需要密码。
我深吸一口气。赌一把。
我尝试着输入了林序的生日。
错误。
又输入了许老师的生日——这是之前家长群里有妈妈给她发生日祝福时我无意中看到的。
还是错误。
我的心沉了下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随时可能有人进来。
我强迫自己冷静。回想许老师的一切。她的优越感，她的控制欲，她那种把自己当成“救世主”的心态……
一个念头闪过。
我尝试着输入了“0420”。
“救世主”的谐音？
屏幕解锁了！
看着进入主屏幕的界面，我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来不及多想，我立刻点开微信。直接搜索“家庭”、“家人”等关键词。很快，一个名为“幸福一家人”的群聊跳了出来。
我点进去。
里面的聊天记录，像一把冰冷的尖刀，瞬间剖开了所有虚伪的假象，露出了底下不堪入目的算计和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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