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舍生取义四个字早就刻在骨子里了，哪能为了自己，看着满城人遭难?
可一想到阿元要被送回那黑漆的地底，一辈子跟苦难绑在一起，永无出头之日，他的心就像被生生撕开，疼得眼前发黑，差点栽倒。
“不。”裴书尽从喉咙里奋力挤出点声音，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咚地跪倒在地，对着男人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地上，疼得发麻也顾不上，“仙人，求求你，别让阿元回去好不好?地底下黑，她会怕，会孤单的，求求仙人想想别的办法!”
就在这时，男人手里的小木人突然亮起来，金闪闪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阿爹!”阿元的声音带着哭腔，穿透了眼前的幻象，她的小身影从木人里飘出来，不顾一切地扑向裴书尽，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身子还在发颤。
“阿爹不哭，阿元不怕。”阿元用肉乎乎的小手胡乱擦他脸上的眼泪，声音软得让人心疼。
白衣男人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是震惊。他看着这个主动挣脱自己、扑向凡人的灵偶，眉头拧成了疙瘩。
“阿元要和阿爹在一起!”阿元哭喊着，小小的身子爆发出一股劲儿。她突然低头，对着裴书尽心口亲了一下，一道无形的金色链子从她身上飞出来，一头扎进裴书尽的胸口，牢牢系住。
裴书尽只觉心口一阵热辣辣的疼，接着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阿元紧紧抱着裴书尽不撒手，哭着道:“阿爹，阿元不要离开阿爹，阿元要和阿爹永远在一起。”那若隐若现的金色链子诉说着两人之间不可分割的羁绊。
白衣男人对着阿元怒喝道:“你这灵偶，不知天高地厚，强行与凡人结契，会遭天谴的!而且，没有你镇守阵眼，灾厄之源一旦爆发，京城将生灵涂炭。”
裴书尽抱着阿元，眼中满是决绝:“仙长，我知你所说皆为事实，可阿元于我而言，比我的性命还重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送回那黑暗之地。至于灾厄之源，我裴书尽虽为一介书生，却也愿尽我所能，与阿元一同守护这京城。”
白衣男人叹了口气，低头沉默了三息，再抬眼时，眼里的寒冰没了，只剩探究，在重新认识眼前这个他以前瞧不上的凡人。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的语气里少了些冷。
“在下，裴书尽!”裴书尽紧紧抱着虚弱的阿元，声音还哑着。
男人又沉默了会儿。最后他收回目光，淡淡说道:“这契叫同生。她离你超过百丈，就会散；而你”他看了裴书尽一眼，“从今往后，你的命跟她绑在一起了。”
“元灵送回阵眼之事且容我斟酌一下!三日后给你答复。”话音刚落，他人就没影了。
裴书尽抱着重新变回木人的阿元，呆呆地站在原地，心口的金符还热着，提醒他以后的路再也不一样了。
他搂着木人，慢慢走回小巷。走到院门的时候，却愣住了，隔壁那座塌了半边、荒了不知多少年的空屋，竟透着股不一样的气。不是烟火味，是清冷的味道，硬生生扎在这满是烟火的巷子里。
他紧张地攥紧了小木人，是那位仙长身上的味道。
裴书尽进门后把阿元轻轻放在枕头上，掖好被角，转身走出院子，站在隔壁门前，抬手敲了敲。
吱呀一声，门开了。白衣男人站在门里，身上的冷气快把周围的空气都冻住了。
“仙长还没告诉在下，您的名字?”裴书尽的声音透着股执着。
男人凉凉地扫了他一眼，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谢流云!”
谢字一入耳，裴书尽猛地瞪大眼，之前阿元身上闪烁的符文，不就是隐隐约约一个谢字吗?
“看来仙长说的是真的，阿元真是您造的。”他喃喃道，心里翻江倒海。
“可仙长不是说，要再想想，三天后回复吗?怎么现在……?”裴书尽攥紧了拳，努力想压住心里的慌张。
“因为你！”谢流云的目光落在他心口若隐若现的金符上，“你跟她结了同生契，不只是她离不开你。你那股子怕失去她的急劲儿，对她来说，已经不只是饭了。”
他顿了顿:“那是种少见的净化力。你护着她、疼着她的愁，能中和灾厄之源的脏东西。师门的书里写过堵不如疏，以情制厄，或许这是条没人试过的路。我想试一试！”
谢流云看着他的眼神里终于有了点认真，“不过，我得在这儿盯着，确保你这不稳定的心力不会把我的灵偶给毁了。”
他又低头沉默了，凝神思索了一会，再抬眼时，眼里的探究更浓了:“真没想到，你的情竟然能生出这么纯粹的力，而且是能跟天地灵气呼应的心力。”
“我决定暂时不把灵偶送回阵眼。”谢流云这话一出，裴书尽悬着的心落了一半。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谢流云的下句话就让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但我也不会走。”他盯着裴书尽，“她是镇灾厄的灵，不能出事；你，裴书尽，现在是驱动她的引子，我是镇厄司的监察使，得盯着你们，不出差错。”
监察使?盯着他们?裴书尽愣住了，这些话让他心里发乱发慌。
“我得确保你的愁能够让她的灵体不衰，我也要确保，你的心力和灵偶一起真的能够抑制灾厄。”谢流云解释，但有点生硬，“所以从明天起，我会和你们住一起。”
说完他转身就走，身影一晃就没了，只留下句话飘在巷子里:“明天辰时，礼部会来人会给你安排官邸，我在那儿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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