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铁了心，坚决要离婚。
我娘也铁了心，耗也要耗死他，用她的原话来说，就是：「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那对儿野鸳鸯得逞。」
大人们之间的斗争，蔓延到了小孩子身上。
我跟我姐，跟赵寡妇的两个儿子，无数次狭路相逢。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们骂过，打过，恨不得对方原地死去。
总之闹得沸沸扬扬，成了全镇子上的笑柄。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我姥爷临死之前。
他老人家看透了一切，临断气之前，拉着我娘的手，只说了一句话。
「离~~~跟他离！」
办完丧事后，我娘彻底想开了，痛快跟我爹离了婚，带着我姐姐搬回了娘家。
对，没错，她把我留给了我爹。
她说：「二丫，你别恨我，我一个女人养不起两个孩子。你姐姐已经十多岁了，吃不了几年闲饭就能干活了。你还小，还要上学，花钱的地方太多。你就跟着你爹吧，反正赵寡妇有钱。」
赵寡妇再有钱，她也不愿意花我身上啊。
我心里呐喊。
我想说：娘，我不上学，我现在就能跟你下地干活。我少吃点，少喝点，很好养活的。
可是我嘴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娘拉着我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从此，我的人生陷入了噩梦之中。
4
当天晚上，赵寡妇像太后娘娘一样，在我爹的搀扶下，第一次迈进了我家的门槛。
迈进了我娘用心经营了数年的家。
她沉着脸，撇嘴嫌弃：「孔金枝真邋遢，家里收拾的跟猪窝一样，怎么住人啊。」
我在心里回骂：你才是猪，你跟你俩儿子都是猪。
我看着我爹点头哈腰，笑得一脸谄媚：「别拿她跟你比，晦气。反正我已经跟她离了婚，以后都没关系了。咱们好好过日子，你呀，只要给我生下这个儿子，我以后把你当祖奶奶供着。」
我爹谄媚下流，抬手在她肚子上摸了两把。
我这才看清楚，赵寡妇肚子鼓鼓囊囊，跟扣着一口小锅似的。
为啥看着像小锅，因为我饿了。
自从我娘离开，近乎一天了，我连口饭都还没吃。
我小心翼翼凑到我爹身边，说：「爹，我饿了。」
那是我第一次开口说话，没有人为之庆幸，甚至都没人在意。
我爹就像个聋子，理都没理我。
他那双眼睛，恨不得长在赵寡妇身上，一秒钟都不舍得挪开。
赵寡妇巡视一圈，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屁颠屁颠跟在人家身后也走了。
我饥肠辘辘，坐在门槛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隔壁刘奶奶瞧见我，把我带回她家，给我煮了碗面吃。
白水煮面，只飘着几片青菜。
那碗面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一直到现在都没忘记。
从那以后，我被迫开始了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5
我爹像是把我这个人彻底忘记了，好多天才回来看我一眼。
他经常弄一兜馒头放家里，让我自生自灭。
夏天很热，三四天的工夫，那馒头上就长了绿毛，散发着臭味。
我吃一口就想吐，没办法，只好到外头去捡东西吃。
就这样，我又熬了几个月。
秋风吹落第一片黄叶的时候，同龄的小孩都背上书包去上学了，唯独我，像个孤魂野鬼，到处游荡。
那天，刘奶奶帮我洗了脸梳了头，又找出姐姐的旧衣服给我换上，让我去找我爹。
「你好好跟他说，让他去给你报名上学。回头奶奶给你缝一个书包，再把我小孙子没用完的铅笔和本给你找出来，二丫就能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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