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社区活动中心的乒乓球室，就是“晚星科技”的全部家当。
嗡嗡作响的服务器挤在角落的球台上，几张拼凑起来的桌子横在中央，墙皮剥落的地方，露着暗红色的砖。
林晚晚站在一块白板前，环视着她的全部班底。
一个是从业二十年，见惯了风口起落的技术大拿李姐。
一个是刚毕业没两年，代码敲得飞起，嘴巴也一样快的刺头小陈。
还有一个是管着后勤水电，什么都懂一点，就是不懂AI的老王。
“我要做的，不是又一个冰冷的问答机器。”
林晚晚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星语伴侣’，它将是一个能真正理解你、陪伴你的存在。”
她眼中闪着光，那是技术人员谈及理想时特有的光。
“一个有情感，有温度的AI。”
话音刚落，李姐扶了扶眼镜，第一个开口，语气谨慎：“晚晚，‘情感交互’这个方向，很多大厂烧了几十亿都没跑通。
我们的技术路径是什么？
靠爱发电吗？”
她的话很现实，像一盆冷水。
小陈翘着二郎腿，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噼啪敲打，头也不抬地接话：“林总，恕我首言，‘温度’和‘深度’这种词，更像是产品经理用来忽悠投资人的。
落到代码上，一个API接口都没有。
难道给服务器贴个暖宝宝，就算有温度了？”
这小子，说话总是这么噎人。
办公室里响起几声干笑，气氛瞬间尴尬。
最后开口的是老王，他搓着手，一脸愁容：“说到底，还是钱。
晚晚，咱们账上那点钱，够烧到产品有‘温度’的那一天吗？
房租水电，可不认什么理想。”
三连问，句句戳在肺管子上。
质疑，怀疑，担忧，像三座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晚晚沉默了几秒。
她没有急着辩解，而是转身，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字：优化广告点击率。
“这是我在大厂做的最后一个项目。”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们团队，一百多个顶尖的工程师，耗时半年，就是为了优化一个算法，让用户在APP里多停留0.1秒，多看一个广告，为公司多创造千万级的营收。”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我们用全世界最聪明的头脑，最顶尖的技术，去算计每一个普通人的钱包和时间。
每天开会复盘，庆祝的不是技术突破，而是DAU又涨了零点几个百分点。”
“这不是我当年选择成为程序员的初衷。”
“科技，应该是让人的生活更好，而不是变成一个更精准、更高效的牢笼。”
她的话说完了。
没有激昂的口号，没有画出亿万估值的大饼，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
小陈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第一次抬起头，正眼看着林晚晚。
李姐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从审视变成了某种复杂的东西。
老王从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塞了回去，长长叹了口气，却不是愁苦，而是释然。
“我干了。”
李姐率先开口，简洁明了。
小陈合上笔记本电脑，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行吧，反正大厂的福报也修够了。
什么时候开始？”
老王嘿嘿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我这把老骨头，也陪你们疯一把。”
团队，在这一刻，才算真正成立。
林晚晚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她笑了，眼角有些湿润，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
“好。”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切换回状态，“那说正事。
我们钱不多，所以MVP版本，功能必须砍到极致。”
“核心就两个：最基础的自然语言理解，和初步的情绪识别。”
“所有资源，向这两个点倾斜。
任何多余一行代码的冗余功能，都给我砍掉！”
她的指令清晰而决绝，刚才那个理想主义者，瞬间变成了一个务实到残酷的CEO。
会议结束时，天色己经擦黑。
老王提着拖把去水房，路过办公室外墙时，脚步一顿。
斑驳的墙面上，被人用红色喷漆，潦草地喷了几个刺眼的大字。
“异想天开的疯子”。
老王脸色一沉，没跟任何人说，默默转身回屋里找来抹布和一桶水，借着昏暗的路灯，一点一点，用力地将那行字擦掉。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晚星，才刚刚开始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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