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由于龙族与仙族的一场浩大战争，龙族终究未能扭转颓势。
那一战天地俱裂，山河染血，最终龙族惨败，族群几乎被逐出了九重天的神庭。
那时的龙族，尚是天地间至强的霸主。
他们承载着水泽与雷霆之力，曾以真龙之威镇压西海八荒。
可惜，仙族崛起于中洲，凭借修炼的浩瀚灵力与无数仙兵仙阵，终于在那场旷世之战中将龙族彻底压制。
自此，龙族不得不委身于无涯秘境。
无涯秘境，位于仙族与人族之间的一处绝密仙境。
它既不属于天庭管辖，更不受人族王朝的影响。
传说这是上古真龙在大战陨落前，以最后的神力开辟的一处避世之地。
真龙之躯化作高山大川，他的逆鳞化为深渊湖泊，他的龙血流淌大地，滋养万物。
至于那尚未散去的龙息，则演化为守护秘境的结界。
自此之后，仙族与人族虽觊觎此地，却难以轻易闯入。
然而，龙族再也不是千年前的龙族了。
气运衰败，血脉稀薄，他们只能在秘境中苟延残喘。
随着时光推移，仙族依旧不断向外扩张，龙族被迫节节退让。
许多龙族族人，被迫与仙族的低阶族裔结合，诞下了所谓的‘混血’。
这些混血之人，一半血统属仙，一半血统属龙。
可他们在两族之中都不被接受。
仙族视之为不洁之血，龙族亦嫌其血脉不纯。
于是，他们自出生起便背负着不祥的命运。
体质稍强的混血者，也许能通过修行摆脱‘龙奴’的命运，甚至偶尔有人侥幸进入仙门修炼。
可那毕竟凤毛麟角。
大多数混血者，注定要成为仙族的龙奴。
他们或被役使为战龙，或被炼作药龙，甚至被当成供人驱使取乐的宠龙。
‘龙奴’二字，便是他们一生的烙印。
沧渊，便是其中之一。
他自幼身份成谜，只记得母亲带着他在无涯秘境的一处荒野小溪旁长大。
母亲常告诉他，龙族是真正的骄傲，是天地的王族。
可惜，他还未来得及成长，母亲便早早离世。
失去庇护的他，很快被龙族族人出卖，而后被仙族的执御者捕获，带入九重天。
如今的他，早己被冠上‘龙奴’的身份，时常锁链缠身，镣铐加身。
想要改写命运，唯有靠自己。
这，也是他唯一的希望。
仙族云氏宫阙，云笼之中，数十个龙奴己然各自蜷缩在榻上，准备入睡。
白日间的苦训让他们筋疲力尽，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伏龙崖，是龙奴驯化之所。
凡能活过那里的苦难，便会被挑选出来，分派至各大仙族宫阙，担任侍奉之职。
对于他们而言，这己算是‘幸运’。
至少，能活得像个样子。
至少，不必像‘战龙’那般被丢到战场当作血肉之盾；不必像‘役龙’那般日夜负重劳役；不必像‘药龙’那般被炼丹师剖取龙血龙骨；也不必像‘宠龙’那样，任仙族当做宠物般嬉笑玩弄，丧失尊严。
混血龙奴更是其中的苦命者。
仙不容，龙亦弃，他们既没有血统的尊崇，也没有族群的庇佑。
许多混血一生不过草芥，最终死在无情的鞭笞与屈辱之中。
沧渊倚在云笼的角落，目光凝望天际。
透过高高的禁制光幕——灵笼，他看见天穹浮动着五彩祥云。
云光如海，辉映星月，那一瞬，他仿佛又回到了故乡。
“好美啊……”他低声呢喃。
“还能回去吗？
无涯……我想你了。”
他想起年少时，母亲常拉着他的手，在秘境的夕阳下看晚霞。
那霞光染红山谷，宛如母亲的笑容般温柔。
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了。
就在他闭目沉思之时——“啪！”
一声脆响，灵鞭狠狠抽在他臂膀之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流淌。
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身体骤然一颤。
执御的御卫冷冷喝道：“放肆！
奴种，竟敢抬头妄视天穹？”
沧渊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便有一双手急急拉住他。
“沧渊！”
那是与他同住云笼的一名混血龙奴，名为夙辰。
他神色慌张，低声急促道：“别看了，快走，刚刚又分配了杂务，还有许多事要做，你若耽搁，咱们都得受罚。”
沧渊忍痛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赶紧随着夙辰离去。
他就这样跟着走，也不敢回头，鲜血从他臂膀滑落，滴在坚硬的玉石上。
御卫见他们低声退下，便没有再追究，只是冷冷一哼，甩袖离去。
待御卫脚步渐远，忽然，夙辰压抑的低语道：“沧渊，你疯了么？”
“抬头仰望苍穹？
那可是仙族不容的，你当心命都没了。
他们很忌讳龙奴遥望苍穹，那些五彩祥云只有仙族才可以看。
我们只是低贱的龙奴，没有资格赏美景。”
“早就跟你说过了，在这儿活下去才最要紧。
尊严？
那是强者的玩意，我们龙奴可不配奢望。”
夙辰环顾了下西周，发现无人跟着，便拉着沧渊坐下，神色沉重地看着他手臂上的血痕。
“你何必呢？”
他声音低沉，“认命吧，至少还能活。
你要是死了，连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沧渊却沉默良久，目光中却闪烁着一丝倔强。
“若龙族连仰望天穹的资格都没有，”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那活着，和死去，又有何区别？”
话音一落，夙辰叹了口气，无奈的低下了头。
沧渊却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凝望掌心，那是鲜血染红的手掌，紧紧握成拳。
他知道，唯有活下去，才有机会。
唯有活下去，才有可能改写命运。
翌日，云笼内己经空无一人。
那些龙奴们，早早被执御的御卫驱散，分配到云氏宫阙的各处。
宫阙广阔无垠，琼楼玉宇间灵雾缭绕，仙泉灵池中霞光万道。
可这些美丽的景象，对于龙奴而言，皆是遥不可及的讥讽。
所有的体力劳作，皆落在他们肩上。
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搬运重物，对于仙族来说，不过是抬手一挥，法诀一动，万钧之物便能轻易浮空。
可他们却偏偏不肯施法，只愿看着龙奴弯腰驼背、汗流浃背地去拼尽蛮力。
他们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看龙奴们的卑微付出，才是他们真正的取乐。
苦役的开始“快点！
快点！”
御卫喝声如雷，一脚踹在落后者的脊背上。
那龙奴险些摔倒，背上负着沉重的石块，疼得冷汗首流，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石道上，十数个龙奴肩扛石柱，正艰难地走向前方新修的灵殿。
“百斤重物，仙人一指便可轻松举起，偏要我们这般血肉凡胎来背。”
一个龙奴压低嗓音，气若游丝，“这不是折磨，是什么？”
旁边的夙辰偷偷回声：“小声点，御卫耳尖，若被听到，鞭子立马抽下来。”
那龙奴嘴唇抖了抖，终究没敢再言。
沧渊紧咬牙关，肩头的重量压得他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但他没有开口抱怨，反倒抬眼望了一眼远处的琼楼玉宇。
金碧辉煌的宫阙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仙雾蒸腾，宛如神境。
可在这华美之下，却是他们龙奴背负的血汗与伤痛。
龙奴们都清楚，云氏宫阙虽是云族的权势之地，但这里比其他仙族世家要好一些。
因为云氏宫阙之中，真正位高权重的仙尊极少插足这些俗务。
大多数事情，皆交由大长老墨隐打理。
墨隐性情冷厉，却并不喜随意虐待龙奴。
他做事只看规矩，不看身份。
若龙奴犯错，必罚；若无过失，便不会无端加害。
对龙奴来说，这己是难得的‘公允’。
相比之下，其他仙族世家之中，龙奴随时可能被拉去做药龙、宠龙，甚至活生生折磨致死。
能分到云氏宫阙，许多龙奴心中暗暗觉得‘幸运’。
至少，他们能活下去。
午后，宫阙后山的石阶下，龙奴们正搬运修缮殿宇所需的灵材。
一个年长的龙奴忽然低声笑了声：“你们知不知道？
有人被分去了苍梧仙府，没两日就被炼成了血药，骨头连灰都没剩。”
话音一落，周围几个龙奴面色骤变，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夙辰小声嘟囔：“能留在这里，确实是命大了。
至少墨隐大长老为人还算通情，云初霁那位仙子又不喜理会我们，不必时时提心吊胆。”
“嗯……”另一人插话，压得更低，“听说那位云家仙子极少涉足灵玉仙庭的杂事，平日里只闭关修炼。
我们在她眼中，兴许连蝼蚁都算不上。”
几人点头，神情中竟透出一种‘庆幸’。
沧渊却默默无言。
他心头浮现昨日的情景。
那名白衣如雪的少女，冷若仙霜，却在临别之时抛下一瓶灵药。
“活着，才能改变命运。”
短短一句话，竟让他心湖荡起涟漪。
她和旁的仙族不一样。
至少，从她眸子里，他看到了同情，或者，更接近一种‘对弱者的怜悯’。
沧渊不由自主地轻抚衣袖下的玉瓶，目光闪烁。
“不可思议……”他在心底低语。
可下一瞬，他又将念头死死压下。
仙族怎会与龙奴平等？
那不过是一时的可怜罢了。
他冷冷吸气，垂下眼帘。
“喂！
你！”
突如其来的呵斥打断了沧渊的思绪。
一个御卫面色阴沉，正盯着前方一个稍稍停顿的龙奴。
他眼神一冷，抬手便是一鞭。
“啪！”
那龙奴痛呼倒地，背上的石块重重砸下，几乎将他压得昏厥。
御卫冷笑：“奴种！
竟敢偷懒？”
他又举起鞭子，欲再抽下。
沧渊下意识向前一步。
夙辰瞳孔一缩，猛地拉住他：“沧渊，不要！”
御卫的鞭影己然落下。
可就在此时，另一声清冷的呵斥传来：“住手。”
所有人一震，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自石阶上缓缓而来。
云初霁。
御卫脸色骤变，立刻收鞭行礼：“见过仙姬殿下。”
沧渊心头一紧，那一刻，他的目光与那双清冷的眸子再度交汇。
只是短短一瞬，却仿佛有无数情绪在心底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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