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外面嘈杂的人声和锣鼓声瞬间放大了好几倍,像潮水一样涌进轿厢。
“到了!
快!
新娘子到了!”
“赶紧扶下来,吉时不能误!”
一个略显尖酸的中年女声在不远处催促着,带着不耐烦。
沈清弦的心猛地一沉。
到了?
这么快!
不行,绝对不能下轿!
一旦下了轿,进了那个门,再想反抗就难如登天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做出了决定。
“小梅,”她用极低、极快的声音对身边吓傻的小丫鬟说,“扶住我,就说我晕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
小梅瞪大了眼睛,完全没反应过来。
“快!”
沈清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同时身体一软,整个人就往小梅身上倒去,脑袋无力地垂向一边,闭上了眼睛。
“啊!
小姐!
小姐您怎么了?!”
小梅这才惊醒,下意识地抱住了沈清弦,声音带着真实的惊恐和慌乱,“小姐!
您别吓我啊!
快醒醒!”
轿帘被人从外面猛地掀开,刺眼的光线透了进来。
一个穿着绸缎褂子、满脸精明相的中年婆子探进头,皱着眉:“磨蹭什么呢?
还不快扶新娘子下轿!”
“王、王嬷嬷……”小梅带着哭腔喊道,“小姐……小姐她晕过去了!
怎么叫都叫不醒!”
“什么?”
王嬷嬷脸色一变,挤进半个身子,伸手粗鲁地扒拉了一下沈清弦的肩膀。
沈清弦屏住呼吸,全身放松,任由身体像摊烂泥一样晃动,心里却冷静地判断着这个婆子的身份和态度。
看来是李府派来的接亲嬷嬷。
“啧!
真是晦气!”
王嬷嬷啐了一口,脸上满是嫌弃,“早不晕晚不晕,偏偏这时候晕!
肯定是装的!”
她说着,手下用力,狠狠掐了一把沈清弦的人中。
嘶——真疼!
沈清弦疼得差点破功,硬是咬着牙忍住了,连眼皮都没颤一下。
这点痛,跟她此刻心中的怒火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嬷嬷!
您轻点!”
小梅心疼地叫道,“小姐早上被灌了药,身子一首虚着,这一路颠簸……她是真晕了啊!”
王嬷嬷将信将疑,又试了试沈清弦的鼻息,气息微弱(沈清弦刻意控制的)。
她脸色更难看了。
“怎么回事?”
一个略显威严的男声在轿外响起。
“回大管家,”王嬷嬷赶紧退出轿子,语气变得恭敬,“新娘子……晕过去了,叫不醒。”
外面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权衡。
沈清弦竖着耳朵听。
只听那大管家压低声音说:“老爷那边还等着冲喜呢,误了吉时谁也担待不起。
晕了也得抬进去!
找两个力气大的婆子,首接架到喜堂上去!”
“是,是!”
王嬷嬷连声应道。
沈清弦心里一凉。
这么狠?
晕了都要抬进去拜堂?
不行,得加码!
就在两个粗壮婆子探头进来准备动手时,沈清弦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然后猛地抽搐了一下,嘴角竟溢出了一丝白沫(她偷偷用唾液和极少量轿子木框上的灰尘伪装的)。
“哎呀!
吐白沫了!”
一个婆子吓得尖叫起来。
“该不会是……痨病犯了吧?
还是邪风入体?”
另一个婆子也缩回了手,语气惊恐。
古人最忌讳这些不吉利的东西,尤其是在冲喜这种场合。
果然,外面的大管家和王嬷嬷也听到了动静,一时没了声响。
沈清弦心里冷笑,继续“昏迷不醒”,但全身的感官都调动到了极致,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动静。
“大管家,这……这抬个半死不活的人进去冲喜,万一冲撞了老爷……”王嬷嬷的声音带着犹豫和恐惧。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轿子外,李府的迎亲队伍和围观的百姓都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回事?
新娘子怎么了?”
“听说晕了,还吐白沫呢!”
“哎呀,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冲喜冲喜,别把晦气冲进去了!”
大管家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面子有些挂不住。
他沉吟半晌,终于不耐烦地开口:“罢了!
先把轿子抬到偏院耳房!
找个郎中来瞧瞧!
快去!”
听到这话,沈清弦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一点点。
第一步,成功了。
至少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轿子又被晃晃悠悠地抬了起来,拐了个弯,朝着李府侧面的方向走去。
喧闹的人声和锣鼓声渐渐被甩在了身后。
轿子里,小梅紧紧抱着沈清弦,身体还在发抖,但明显松了口气。
感觉到轿子走稳了,周围也安静下来,沈清弦才极轻地动了一下手指,示意小梅自己没事。
小梅会意,但还是带着哭音低语:“小姐……您刚才吓死我了……”沈清弦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确认轿子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外面只有轿夫沉重的脚步声。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小梅,刚才做得很好。”
小梅得到夸奖,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是后怕和一点点委屈:“小姐,我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等。”
沈清弦言简意赅,“等到了地方,见机行事。”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信息。
关于沈家,关于逼婚,关于眼前这个困境的所有信息。
“小梅,”她轻声问,语气尽量平和,以免吓到这个小姑娘,“你跟我说说,大伯……沈茂他,为什么非要逼我嫁过来?
就为了巴结李老爷?”
小梅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还能为什么!
大老爷看中了李老爷手里的盐引!
想合伙做盐生意,又舍不得出本钱,就想把小姐您送过来当人情!”
盐引?
沈清弦心中一动。
这可是古代暴利的行业。
“我娘……她就没拦着?”
“夫人……”小梅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夫人病得厉害,知道这事后,挣扎着去找大老爷理论,结果……结果被大老爷夫人一顿羞辱,回来就病得更重了,连床都下不了……”沈清弦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欺人太甚!
“大伯母……她说什么了?”
小梅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大夫人说……说小姐您和夫人就是沈家的累赘,白吃白喝这么多年,现在能为家里做点贡献,是你们的福分……还说……还说要是夫人再闹,就把你们赶出沈家,自生自灭……”沈清弦胸口一阵发闷,是原主残留的情绪,也是她自己的愤怒。
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就成了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软柿子?
“沈茂他自己的女儿呢?
他怎么不把自己的女儿送来‘享福’?”
沈清弦冷冷地问。
小梅撇撇嘴:“大小姐?
大老爷还指望她高嫁,攀附更大的官宦人家呢!
怎么可能舍得送来冲喜……”果然如此。
柿子专挑软的捏。
“那今天这阵势,沈茂就一点没露面?”
沈清弦追问细节。
“没有。”
小梅摇头,“就是派了个管事跟着花轿来了,刚才在外面,我好像听到他跟李府管家赔笑,说小姐您身子弱,让李家多担待……呸!
虚伪!”
沈清弦默默记下这些信息。
沈茂的冷漠虚伪,大夫人的刻薄恶毒,李府的势利现实……每一个细节,都像一块拼图,帮她更清晰地看清自己所处的绝境,也让她心中的计划慢慢成型。
硬碰硬肯定不行。
哭闹哀求更是下下策。
想要破局,必须智取。
必须抓住对方的弱点,利用规则,甚至……创造规则。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具年轻却虚弱身体里传来的无力感,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恐惧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冷静和决绝。
李府?
沈茂?
你们想拿我当棋子?
那就别怪我,把这棋盘掀了!
轿子终于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王嬷嬷没好气的声音:“到了!
把新娘子扶下来!
动作轻点,别真弄死了!”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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