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刺耳的警笛划破江海市城东工业区的死寂。
三辆警车和一辆法医中心的勘察车几乎是同时刹停在北一路8号冷库的铁门前。
“吱——” “哐当!”
林渊从打头的警车上跳下来,连车门都没关。
“林组长!”
江小鱼连滚带爬地从副驾驶下来,跑到一半,扶着锈迹斑斑的铁门就开始干呕。
“出息!”
赵刚从第二辆车上下来,一脚踹在江小鱼的警车轮胎上,“给老子咽回去!
现场不准吐!”
江小鱼脸色惨白,拼命点头,眼泪都憋出来了。
周凯提着两个沉重的银色箱子,从后座钻出,打了个哈欠:“我的妈呀,这地方真是鸟不拉屎……林组长,报案的是谁?”
“巡警。”
林渊的声音在寒冷的夜风中显得异常清晰,他正戴上一副白手套,“两小时前,巡逻车发现这里大门异常敞开,进来查看,然后就……失联了十分钟。”
“失联?”
周凯的哈欠僵在脸上,“操,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两个巡警,都在那。”
林渊指了指冷库门口。
两个穿着巡警制服的年轻警察正瘫坐在地上,一个抱着头,身体抖得像筛糠;另一个正对着墙角,发出压抑的哭声。
“七组办案!
所有人清场!”
赵刚亮出证件,对着闻讯赶来的几个派出所民警吼道,“拉警戒线!
方圆五百米,一只老鼠都不准放进来!
听见没有!”
“是!”
林渊大步走向那两个失神的巡警。
“谁第一个发现的?”
发抖的那个巡警猛地抬头,看到林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问你话!
谁第一个发现的!”
林渊的声音猛地拔高。
“是……是我……”哭的那个巡警站起来,脸上全是鼻涕眼泪,“我……我叫王斌……我……我推开门……用手电一照……你看到了什么?”
“冰……冰……冰雕……一个跪着的人……妈的……他妈的……他还睁着眼……就那么……就那么看着我……”王斌说着,双腿一软,又要跪下。
林渊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他顶在墙上:“睁着眼?
看着你?”
“是……是的……我发誓……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恐怖的……胡扯!”
一个冰冷、清脆的女人声音从林渊背后传来。
所有人回头。
一个穿着白色法医制服的女人,提着一个专业勘察箱,不知何时己经站在那里。
她戴着护目镜和口罩,只露出一双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
“苏晴。”
她朝林渊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你怎么来了?”
赵刚愣了一下。
“江小鱼十分钟前在电话里尖叫了三声,然后说‘冰雕’。
重案七组集体出动,我没有理由不来。”
苏晴的语速平稳且快速,“死者在哪?”
林渊松开那个巡警,指了指冷库紧闭的深蓝色大门。
“王斌,你,”林渊指着那个巡警,“带路。”
“我……我……我不去!
林组长……我求你了……我再也不进那个门了……”王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废物!”
赵刚骂道,“江小鱼!”
“到!”
江小鱼猛地立正。
“你,跟林组长进去!
周凯,你守在门口,搭建临时指挥点,给我查!
这冷库是哪家公司的?
废弃多久了?
产权人是谁!
电!
这鬼地方哪来的电!”
“明白!”
周凯立刻打开手提电脑和信号增强器。
苏晴己经走到冷库大门口。
那是一扇沉重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被液压剪剪断的U型锁。
“锁是新的。”
苏晴指着断口,“剪口平整,一次成型。
凶器是高质量的液压剪,不是小偷小摸的破烂货。”
她推开门。
“呼——”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气,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冰霜的气息,瞬间喷涌而出。
江小鱼刚忍住的呕吐感又涌了上来。
“戴上口罩。”
林渊递给她一个,“跟紧我。
不准碰任何东西,不准发出声音。
你只带眼睛和耳朵。”
“是……”江小鱼的声音在颤抖。
“照明。”
林渊下令。
苏晴和林渊同时打开了高强度战术手电。
两道刺眼的光柱刺破了冷库内部的黑暗。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间,至少有三百平米。
西周的货架己经倒塌,地上结着厚厚的冰层。
空气中的温度至少在零下二十度。
“林……林组长……”江小鱼紧紧跟在林渊身后,“电……电源……发电机。”
林渊指了指角落里一台嗡嗡作响的柴油发电机,“凶手自己带来的。
功率不小。”
“他……他想干什么……开……开这么冷……”林渊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手。
“别动。”
苏晴的光柱也瞬间凝固。
在冷库的正中央,距离他们大约二十米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跪着的人形。
“我的天……”江小鱼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
那是一个男人,赤裸着上身,跪在冰面上。
他整个人都被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冰包裹着,像一个被封装在琥珀里的史前生物。
“是冰雕……”江小鱼颤抖着说,“巡警没撒谎……不。”
苏晴的声音比周围的空气还冷,“这不是冰雕。
这是冷冻。”
她慢慢走近,手电光从头到脚地扫过那具“冰雕”。
“凶手把他固定在这个姿势,然后……持续不断地朝他身上泼水。”
苏晴蹲下,用镊子夹起一块冰碴,“水在零下二十度的环境中,接触到皮肤的瞬间结冰。
一层,又一层……首到把他彻底封死。”
“活……活活冻死的?”
赵刚也跟了进来,倒吸一口凉气。
“不一定。”
苏晴站起身,“但这个过程……极度痛苦。”
林渊走得更近。
手电光下,那个男人的表情被冰层扭曲了,但依然清晰可辨。
他的眼睛,正如那个巡警所说,是睁着的。
不是惊恐,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度的、无法言喻的疲惫。
他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他的头颅微微上昂,像是在对着天空。
这是一个……“忏悔。”
林渊吐出两个字。
“什么?”
赵刚没听清。
“跪地忏悔的姿势。”
林渊的手电光定格在男人的脸上,“凶手在强迫他忏悔。”
“他妈的变态……”赵刚骂道,“苏晴,能确认身份吗?”
“脸部特征完好。
冰层透明度很高。”
苏晴的手电光照向“冰雕”的侧面,“数据库比对应该没有问题。”
“周凯!”
林渊对着对讲机喊道,“高清摄像机拿进来!
现场拍照,多角度,连接数据库,立刻进行人脸识别!”
“收到!”
江小鱼站在五米外,脸色煞白,她死死咬着嘴唇,强迫自己去看那具尸体。
这是她作为警察的“第一课”。
“苏晴,死亡时间?”
林渊问。
“无法判断。”
苏晴摇头,“他是被‘制造’出来的。
体表的冰层彻底隔绝了线索。
他可能在一个小时前刚死,也可能……死了三天了。”
“三天?”
“发电机里的柴油不多了。”
苏晴指了指那台机器,“看这个消耗程度,最多运转了72个小时。
如果这台发电机是用来维持低温和‘浇筑’的,那凶手至少在三天前就开始准备了。”
“一个……持续了三天的谋杀……”赵刚的后槽牙都在发冷,“这他妈是多大的仇?”
“这不是仇。”
林渊突然开口。
“不是仇?”
“这是仪式。”
林渊绕着冰雕走了一圈,“现场太干净了。
除了我们,只有一套脚印。
凶手的。
他进来了,把他固定在这里,启动了发电机,开始‘浇筑’,然后离开。”
“脚印呢?”
赵刚问。
“在那。”
林渊指着发电机旁边的地面,“他很小心,垫了东西。
但是……”林渊蹲下,手电光贴着地面。
“他离开的时候,踩到了发电机漏出的柴油,然后在冰面上,留下了这个。”
冰面上,有一个不完整的、混合着油污的鞋印。
“周凯!”
林渊再次呼叫。
“来了来了!”
周凯提着相机跑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他“我操”了一声,但手没停,立刻对着尸体和鞋印疯狂拍照。
“鞋印!
立刻分析!
品牌,型号,购买范围!”
“得令!”
周凯拍完,立刻跑出去开始比对。
苏晴此时正戴着放大镜,仔细检查“冰雕”的底部。
“林渊。”
她忽然喊道。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林渊和赵刚立刻围了过去。
“看他跪着的地方。”
林渊的手电光照了过去。
尸体是跪着的。
而在他的膝盖正前方,那个合十的双手“捧着”的正下方……在厚厚的冰层之下,在那个男人视线凝视的地方……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圆形的、深褐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
赵刚眯起眼。
“钱……”江小鱼下意识地说道。
苏晴用一把特制的冰凿,小心翼翼地在那个位置凿击。
“啪……啪……”冰层很厚。
五分钟后,苏晴用镊子,从冰层中夹出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枚古钱币。
上面沾满了冰碴,但在手电光下,依然能看清钱币上的刻字。
“开……元……通宝?”
赵刚凑近了看,“唐朝的?”
“不。”
苏晴的声音很低,“你看背面。”
她用镊子翻了过来。
“这是……宋朝的。
‘宣和通宝’。”
苏晴说。
“妈的,一个杀人犯,还是个古董专家?”
赵刚觉得荒谬至极。
“林组长……”江小鱼突然拉了拉林渊的衣角。
林渊没有反应。
“林组长?”
赵刚也发现了不对劲。
林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没有看那枚钱币。
他的目光,穿过了所有人,落在了冷库最深处的黑暗中。
从那枚钱币被夹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入了一种……死寂。
“林渊?”
赵刚推了他一把,“怎么了?
你小子傻了?”
林渊缓缓地回头,看向赵刚。
“赵队。”
“啊?”
“七年前。”
林渊的声音沙哑,像是在喉咙里磨过沙子,“陈海,陈组长……在他办公室的遗物里。”
“遗物?
那堆破烂怎么了?”
“那个被他翻烂了的笔记本。”
林渊缓缓抬起手,他的手在发抖。
“笔记本的第47页,夹着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
赵刚的心沉了下去。
“一张……没有结案的现场照片。
死者也是跪着,死在郊外的荒地上。
而在他的手里……”林渊的目光,移向苏晴手中的那枚证物袋。
“……也放着一枚古钱币。”
整个冷库,瞬间陷入了比零下二十度更深的冰寒。
“操!”
周凯的声音在对讲机里猛地炸响,“林组长!
人脸识别出来了!
死者……死者是马建国!”
“哪个马建国?”
赵刚吼道。
“还能是哪个!
‘江海地产’的老总,马建国!
身价上百亿的那个!”
“是他……”赵刚的脸色瞬间变得和江小鱼一样白。
“林组长!!”
周凯的声音带着哭腔,“更……更他妈要命的是……马建国……马建国五年前,涉嫌一起豆腐渣工程,死了三个人……但是……但是他最后因为证据不足,被……被无罪释放了!”
林渊猛地抢过对讲机。
“周凯!
查!
查陈海七年前那个案子!
查那个跪死的受害者!
查他是不是也犯了事!
是不是也……逃脱了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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