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龙那辆红色的跑车，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咆哮着冲出吕州市委大院后，蛮横地汇入车流，接连超了几辆车，引得一片刺耳的喇叭声和司机的怒骂。
他一手死死攥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猛地抓起了副驾上的翻盖手机，由于愤怒，按号码时手指都有些发抖。
电话几乎是秒接。
“爸！”
赵瑞龙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怒火，几乎是吼出来的，“他高育良反了！
他妈的彻底反了！”
电话那头，汉东省委书记赵立春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眉头微蹙，声音却依旧平稳：“慌什么？
天塌不下来。
慢慢说。”
“他把我送去的画首接扔一边，看都没看！
我说项目，他首接就说不能签！
一点面子都不给！”
赵瑞龙语速极快，唾沫星子横飞。
“我跟他说您，您猜他怎么说？
他说‘只要他在吕州一天，这项目就绝无可能’！
爸，他这哪是不给我面子，他这是打您的脸啊！
他眼里还有没有您这个省委书记！”
赵瑞龙极尽渲染之能事，将高育良的冷静拒绝，描绘成了赤裸裸的挑衅和蔑视。
赵立春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目光渐渐变得深沉。
他了解高育良，这是个典型的学者型官员，讲究分寸，善于权衡。
如此不留余地的拒绝，绝不正常。
这背后，是找到了新的靠山，还是单纯的书生意气发作？
抑或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想借此划清界限？
高育良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汉大帮”骨干，如果连他都掌控不住，其他人会怎么想？
必须敲打，必须让他认清现实！
“好了。”
赵立春打断了几子的喋喋不休，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知道了。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不等赵瑞龙再说什么，他首接挂断了电话。
赵立春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沉吟了片刻。
他需要亲自确认一下，这位他颇为欣赏的“高老师”，究竟是真的一身傲骨，还是待价而沽。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高育良在电话里，把事情经过向梁群峰作了汇报！
赵立春这条大腿以后是没法抱了，在省委高层，高育良唯一的选择，是向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梁群峰寻求支持。
梁群峰听完后，长叹了一口气！
“育良！
你没有错。”
“不过，赵立春在汉东省官场拥有绝对权力，以他的脾气，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会尽我所能为你争取！”
“老领导！
难为您了！”
有了梁群峰这句话，高育良心里多少有点底气了。
高育良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车水马龙，目光深远。
他知道，暴风雨迟早会来！
果然，他杯中的茶还未完全凉透，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骤然响了起来。
铃声急促而尖锐，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也敲打在高育良的心头。
他缓缓转身，走到办公桌前，并没有立刻接起。
铃声顽强地响着，仿佛电话那头的人，有着不容置疑的耐心和权威。
首到响到第七声，高育良才深吸一口气，稳稳地拿起了听筒。
“喂，我是高育良。”
他的声音平静如常。
“育良同志啊，”电话那头传来赵立春那辨识度极高的、带着几分亲和又隐含威严的声音，“没打扰你工作吧？”
“立春书记，”高育良的语气立刻带上了适当的恭敬，“您随时来电都是指导工作，怎么能算打扰。”
“呵呵，”赵立春笑了笑，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拉家常，“瑞龙那个混小子，刚才是不是又去你那里胡闹了？
我这个儿子啊，被我惯坏了，做事毛毛躁躁，不懂规矩，你多担待。”
典型的赵氏风格，先礼后兵，用最温和的语气，做最不容拒绝的铺垫。
“立春书记言重了，瑞龙年轻有为，过来也是谈正经工作。”
高育良应对得滴水不漏。
“嗯，谈工作好。”
赵立春顺势切入主题。
“就是月牙湖那个美食城项目吧？
我听说了，是个好项目嘛，能带动当地经济，提升吕州的城市形象。
瑞龙他们公司也是很有实力的。
现在各地都在大力发展经济，我们汉东，尤其是你们吕州，步子可以再迈得大一点，胆子再大一点嘛。”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语重心长：“育良啊，你是我非常看重的干部，有知识，有水平，更要有魄力。
有时候，不能太书生气，要考虑大局。
尤其是在一些关键项目上，要敢于拍板，敢于承担责任。
你说是不是？”
软中带硬，威逼利诱，全藏在这看似关怀备至的话语里。
高育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些。
“立春书记，您的话我记住了。”
高育良的声音依旧恭敬，但接下来的话，却让电话那头的赵立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关于月牙湖项目，我正是基于对吕州发展大局的考虑，以及对历史、对人民负责任的态度，才认为它目前的条件还不成熟，存在重大的环境风险和社会稳定风险。”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
高育良甚至能想象到，赵立春此刻那阴沉的脸色。
但他没有停顿，继续清晰而坚定地说道：“立春书记，我的态度很明确。
这个项目，不符合吕州可持续发展的长远规划。
作为吕州的市委书记，我的责任是守护好这片山水，对得起西百万吕州百姓的信任。
这个字，我签不下去，也不能签。”
“……育良同志，”良久，赵立春的声音再次传来，之前的亲和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公事公办的腔调，“看来，你对原则性的问题，把握得很严格。”
“立春书记，这不是原则性问题，”高育良坦然回应，一字一句，如同刻印，“这是一个共产党员的底线问题。”
“好！
很好。”
赵立春连说两个“好”字，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震怒，“我明白了。
看来，育良同志是下定决心，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立春书记，我走的，是党和人民要求我们走的光明大道。”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秒钟后，听筒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电话被挂断了。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没有气急败坏的威胁。
高育良缓缓放下听筒，手心微微有些汗湿，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彻底与赵立春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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